苏云青:“你搬到药铺的宅院里住,那处宅子在盲婆名下,地契在柜底,遇到必要时候你可以把宅子卖了,远离京城,那些钱足够你回乡,享度一生。”
阿钥:“是……哪里出问题了。”
苏云青:“按我说的去做便是,面上与我撇清关系,背后的运船还是由你掌管,平时行事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了。”阿钥在书柜中翻找出两张信纸,递过去,“说来,我正好要与你说件事。”
“师父让万草堂送来两封信,一封给我,一封给你。”
苏云青边拆她的信纸,边听阿钥所言。
阿钥:“师父说我不适合学医,给我找了位老师,让我尽快去太史阁报道。”
苏云青:“太史阁?女史官!”
阿钥嬉笑道:“是,比起学医,我更喜欢史官。”
苏云青为她欣喜,“你喜欢最好了。”
阿钥:“哦对,你的那封信,我也查看过了……师兄传信说,让我先看,若是出了问题让我及时烧掉摧毁,等你回来再口头转告你。”
“信上说,让你去一趟明翰堂。要我陪你一同去吗?”
苏云青攥着那张纸,“不必,我自己去就好。”
阿钥:“可是周叔,看的严。”
苏云青折叠信纸,对准火烛,在炉盘里烧干净,“我夜里翻出去,你入我房,帮我守着。”
……
如周叔所说,萧叙忙得不着家。夜深人静时,苏云青夜里顺利翻出侯府出城,坐上阿钥准备的马车,去往明翰堂。
明翰堂自出事后,封了堂,学生暂且放假等待堂中修整,可事实时,修整需要钱,户部的钱如今同样不好出,陛下盯得紧。
苏云青从旁门进入漆黑一片的明翰堂,点燃手提灯,轻车熟路往信上说的旧书堂去。
“咯吱!”
破旧的堂门,吱吱啦啦在夜里嘶吼打开,月色随门开而缓缓闯进去。
屋子里灰蒙蒙一片,高耸到屋顶的书架像只巨兽,压抑而下。
苏云青伸入提灯,一阵风顺势闯入,“咚”一响,挂在墙上半张烧毁的画像晃了两下。
她猛然转头,发现动静是画像所至,才松口气,将屋子里的光点燃,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门外传来缓慢的脚步,一道身影推门而入。
苏云青还没打招呼,突然看见的并非她所想的张远达,而是一个从未想过的人……
“林阔!”
杜大人的爱徒,新上位的吏部尚书,林阔!
她立即像跳脚的猫,提起灯,警惕朝林阔看去,脑子里闪过千百种假设。
万草堂递来的信,不该有误,阿钥也不会骗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林阔白白净净,长相秀气,活脱脱的文静书生样,为人看着很好相处,更没有朝官们身上那股狡黠味。
但如今,苏云青推翻对他的表面印象。
林阔边往她这方走,边吹熄路过的灯。
苏云青缩起眸往后退,后背抵住书架,已无处可退,“林阔,怎么是你?”
他背后的光一点点的淡下,整个书堂里,只剩她手里那盏。
林阔嗤笑一声,见她临危不乱,可提灯的手难掩害怕轻微颤抖。他索性停步在帝师画像边,与她相隔一段距离。
“侯夫人不必紧张,吹灯只是为了怕有人夜巡,发现动静。”
苏云青:“你来此所为何事。”
林阔侧身看向那张烧毁一半的画像,“我来和侯夫人讲个故事。”
“夫人可知帝师英明一世,为何而死。”
苏云青掌灯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林阔自顾自道:“帝师精通谋略、兵法、权势、布局,下至朝中重臣,上至皇位继承,无一不过他的手。那么精明的人,何人能害他,他只能死在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新帝上位,京中众人心知肚明,萧叙为助陛下登基,杀了帝师。他少年时,入堂两年,帝师对他严加看管,他心有积怨。”
苏云青却一口咬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阔却笑了,“侯夫人急什么?待我说完。”
“当年,先帝病危,帝师身携召书居于明翰堂内一年,不入京城、不上早朝、闻堂外事、亦不与任何皇子为伍。”
“十来名皇子掀动朝野,暗中相斗,相互陷害,死的死伤的伤。”
“而陛下!”
林阔语气加重,看向苏云青,居然直呼陛下名讳,“李澈就是一个纨绔,论学术他不行,论骑射他不行,兵法用人他更不行,二十来年没有番位,没有属地。他的心中只有玩乐,旧时之愿便是开个上不了台面的青楼!”
苏云青听得蹙眉,他似乎对陛下并不像看到的那般,如杜大人一样忠诚。
林阔继续道:“好在,正是因为他废,朝堂相斗,他根本入不了眼。可众人忘了一件事,他幼时亡故的母亲与常年守僵,不得归京的贺家,算得上个远方亲戚。某日夜里萧叙悄然回京那夜,去往王府,与李澈夜谈,说可助李澈一臂之力。李澈倒是有本事,当即找到靠山喊起了表亲。”
“再之后,遗诏传出,萧叙深夜提剑进入明翰堂,杀死帝师,放了一把火,堂中大火蔓延,烧毁了那张秘旨。好在旧书典籍无碍,就是这帝师画像烧毁半张。”
苏云青:“这只是传言,又有何人真正看见,萧叙的那把剑,沾了帝师的血。”
林阔低笑一声,掀起眉眼,“首辅张大人,在长廊亲眼所见,萧叙提剑从帝师房中离去,而帝师倒在血泊之中,萧叙入堂放火。”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苏云青想走,才行半步,被林阔拦下,“林大人。”
林阔:“侯夫人,信是我师父派人送去青罗坊的,故事,也是他让我讲于你听的。”
苏云青怔住,“谁?”
他的师父不是杜大人?是……
她震惊道:“张远达?!”
“正是。”
这是张远达的一步掩埋与朝中的棋?
林阔:“有些事,我需和侯夫人说明,户部掌控国库,一旦师父失官,国库的银两就再兜不住。陛下盯着户部的钱许久,多年来一直无法掌控,这次难得抓住师父把柄,绝不会轻易罢休,再让户部落入旁人手中。我虽以杜大人爱徒露面,本以为能派人接下户部,但显然陛下并不放心。”
“这些话,皆是师父让我转交给你。”
他说了句自己的话,“若在之后有难,可传信与我。”
苏云青从明翰堂离开后,脑子混乱的很,她并不明白,林阔若真为张远达弟子,分明隐藏良好,为何在这时于她面前暴露,又为何受命讲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
她原路返回,翻入院中,吹熄屋中的灯让阿钥回屋,随后潜入书房。
萧叙似乎还没归府,府里很静。她在书房翻找一圈,平日她收拾书房任何角落都会打扫到,整理过的书卷皆有印象。
她在萧叙常坐的茶案便,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没看到任何有关边关税案的东西。
李澈说的应该不错,萧叙这样警觉的人,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这边。
书房没有……那只剩一个地方了!
将军府的禁区,她两辈子都没跨进过的地方。
苏云青摸索着躲避夜巡侍从,前往‘禁区’,祠堂无人看守,她轻手轻脚摸进去,悄然推开一扇窗隙让月光透入,随后在柜中搜寻。
一本泛黄的账册引起她的注意,走到窗边一瞧,赫然是那本边关记事,所有的罪名全部成立。
苏云青快速收拾好账本,放入怀中,又将屋子恢复原状。
银月照在地面,她忽然低头一瞧,发现地板有些印象。祠堂的地板特殊,是由桐油浸泡过的杉木,表面光滑无缝,犹如金砖。
这是……今世她拜堂的地方!
那日盖头厚重压在头顶,她只得低头看地,当时提心吊胆,只是觉得地板特殊,无心多想……
萧叙那天破例穿了红衣,竟带她在祠堂拜了天地!
苏云青觉得不可思议,又觉,那不是萧叙会做出来的事。今世与前世,他们相遇,多出来的一面,是她在明翰堂红衣扮鬼,逃至破庙,遇上李甚围堵,萧叙出手相助杀人,栽赃给她。
那是他们两世相遇,多出来的一面。
“沙沙。”
供台前的白色纱幔飘拂。
苏云青凝眸朝前走去,手背缓缓推开纱幔。
供台摆放三块牌位,从左至右,一块为帝师、一块为他母亲、一块是贺老将军的夫人。
而中间那块萧叙母亲的牌位,写的名为——庄忆之!
苏云青浑身僵硬,顿时傻了眼,大脑一片空白。
庄忆之,那不是皇上正查看的前朝旧案吗!那位逃离追杀,消失无踪的嫔妃。
“咯吱。”
苏云青背后的祠堂门从外推开,一阵凉意如蛇蝎爬上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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