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处,窗外薄日当空,渐而照出几分暖意,枝头花团招展间,倒映在池面。
二公主府园内亭台里,禅香渐染,一尊菩萨玉像静放案前,慈爱和善。
杜若却坐在一旁擦拭薄如蝉翼的锋利软剑,任由寒光掠动,漠然出声:“你为什么要在大理寺散布流言?”
二公主指腹拨弄红宝禅珠,平和道:“本宫这是在替你善后,毕竟因情私斗比较容易混淆耳目,否则那个江云背后有太多关系,一时半会惹不起。”
现在名声尽毁,二公主不好亲自露面,只能借由旁人来行事。
“是么,我看你只是不想得罪大理寺卿吧。”
“说的也没错,王朝局势正是关键时候,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更何况江云的官职还是三公主和大皇子提携恢复,你稍微收敛些吧。”
杜若轻嗤,神态冷峻的望着掌中软剑,幽幽道:“可这个江云跟尹星往来密切,她也有可能是章华公主的暗棋呢。”
二公主神情微冷的出声:“你确定?”
“这种事哪有十拿九稳的确定,不过你当初被大理寺抓到铁证,我想其中跟江云肯定脱不了干系。”杜若将软剑收入剑鞘,随意的放下染血的绣帕。
大理寺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从来不许任何势力干预,现在这个平衡却在被公然打破。
皇帝的心思,现在很明显是要属意大皇子即位。
“如果你的推测没有差错,那这个江云恐怕无法拉拢。”二公主可没忘记当初的入狱之耻。
不过大理寺卿是否同样站队,还需要进一步的探查,传闻江云跟江正明不合多年,父女关系早就名存实亡。
杜若对此反应淡漠,视线悠悠落在亭外池面,其间有鱼游动,仿佛事不关己般出声:“今早三公主派人约我休沐日去她的培风楼一聚。”
二公主收敛思绪出声:“你要去?”
“嗯,好久没有进国都,皇室里的亲友都快不记得模样。”杜若话语说的讥讽,因着杜太后离世,伍洲杜氏一族几乎被打压的喘不过气。
“行,你去吧。”二公主知道杜若不止手段狠毒,她也很是心高气傲,自然并不好招揽控制。
杜若移动目光看向一身道衣的二公主,意外的出声:“你好像并不在意我跟三公主来往?”
二公主直视杜若阴寒视线,总觉她跟玄亦真多有相似,心间掩饰厌恶,指腹握住红宝禅珠,故作淡定道:“因为你对那尹星有兴趣,而三皇妹她也有几分兴致,所以你们成不了盟友。”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看来你确实花费心思来调查我的喜好。”杜若说话间,视线扫过二公主特意准备助兴的两个人,此刻他们早已周身浸染鲜血,却没有咽气,满眼的恐惧哀求,有点像池中不会说话的鱼,不太赏心悦目。
可能是他们眼睛看起来就像死鱼的眼睛一样,毫无波澜。
若是尹星的话,应该会好看不少,她的眼睛很是漂亮灵动,像两颗放在清澈水中的黑曜石,熠熠生辉。
二公主面露精明的轻笑应:“那当然,三皇妹的行事到底比不过本宫,更何况你很讨厌皇帝,不是吗?”
众人都传伍州杜氏一族是因万俟皇后和杜太后相斗失利而没落。
可是皇帝至今从没有帮衬伍州杜氏子弟,这就是帝王家的薄情寡义。
哪怕是亲母杜太后的生死都不会在意,更何况照抚杜太后母族,杜若怎么可能不恨。
想来皇帝看重的大皇子,并不一定符合其它氏族的利益,对于杜氏一族更是如此。
杜若淡漠望着二公主得意的笑,神情不为所动,幽幽出声:“当初万俟皇后的强威之下,你们这些公主皇子哪一个没有受过杜太后的庇护,可是却没有一个报恩,非要说的话,皇室宗族我一个都不喜欢。”
语落,二公主面上的笑意淡去,心里对于杜若的泼天恨意,有些惊骇。
见此,杜若反倒趣味的露出浅笑,稀松平常道:“玩笑而已,我到底还得仰仗皇室,才能在国都行。”
其实对于杜氏一族,杜若也没有什么好感,左右都是一群会爬行的活物罢了。
二公主却不怎么相信这句话,指腹搭在红宝禅珠,徐徐道:“这些年是你在杀杜氏一族的同辈?”
根据探子的调查,伍州杜氏一族年轻子弟里,二十余年来没有活过十六年岁的成员,一个都没有。
其中甚至有杜若的胞弟,所以她如今掌握整个杜氏在伍洲的势力。
“适者生存,无论在哪个地方都通用,尤其是积贫积弱的时候,你们不也是在对彼此亲族痛下杀手吗?”杜若神色如常的应答。
“说的也是,你可以趁此多接触皇室宗族,章华公主可有邀约?”二公主压下惊慌应声,暗想这个杜若太过有野心,假以时日,不得不防备。
杜若摇头,有些可惜的应:“那个人应该不会邀请我。”
二公主眼露意外道:“为何?”
这两人性情喜好有着诡异的相似,但玄亦真大多不会主动出击,而杜若却有一颗挑事的杀戮之心。
“我也说不准,或许是一种感觉吧。”杜若对玄亦真的印象其实很不错。
如果玄亦真母亲没有对杜氏一族赶尽杀绝,兴许关系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不过杜若想到玄亦真挑的驸马,又觉得她应该也会很有意思,只是太过相似,反而竞争更强。
二公主见杜若对玄亦真仿佛并没有更多的恨意,挑拨道:“你想要尹星,章华公主可不会拱手让人。”
“我从不会向旁人索要,掠夺更有趣味,不是吗?”
“章华公主可不好对付,你有什么计划?”
杜若直视二公主算计的眼眸,心间了然道:“我已经派一些人去问候。”
二公主愕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简单粗暴,出声:“现下可是白日里,那处别院又防备森严,你的人恐怕要有去无回。”
这些年二公主不是没有派人去别院行刺打探,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凡事总要有第一次,更何况白日里才有意思,等到尹星回别院,或许能看到惊喜呢。”杜若知道尹星每日有多心切回别院,就更好奇她的反应。
小狗没有主人,一定会很是伤心难过吧。
见此,二公主深呼吸忍住想说杜若有病的冲动,若是刺杀不成,自己岂不是被牵连的跟玄亦真明面决裂!
亭外春光灿烂,别院花株间身影掠动,鲜血飞溅,从外门一直蔓延到内院,势如破竹。
女官春离第一次看到如此凶悍可怕的刺客,心想这些死士究竟什么来历!
别院内里的玄亦真难得打开画室的窗,沐浴日光,指腹搭在琴弦,轻轻拨弄,琴音袅袅,悠扬响起,遮掩院外厮杀声。
屋外骄阳渐而日落西山,晚霞绚烂瑰丽却带着春日里残存的寒凉,隐隐泛冷。
尹星骑马进入别院外门,只见沿途多了许多洒扫的侍女,却也没有多想。
待到进入内院,尹星才下马,视线落在被粉刷的新墙和砖瓦,疑惑的向侍女问询:“这时怎么突然修缮?”
往年里别院里的修缮都是早间,很少傍晚动工。
“回驸马,院落的不少瓦片陈旧碎落,因而才着人修缮。”侍女应声,神情平静。
“这样啊。”尹星见侍女这么应答,倒也没有再追问。
从院廊行进,地面水渍未干,尹星鼻尖闻到隐隐的奇怪味道,却没有细究。
待尹星从院廊而过,周遭的侍女们才端出血水,快步离开院廊。
尹星踏入屋内,连带琉璃花草都被更换成鲜花绿植,芬芳馥郁,而往日里坐在窗旁的玄亦真,此刻却没有那道清丽窈窕身影,很不习惯。
心脏,有些空落落的不安。
这时女官春离奉着药汤从内室出来,恭敬行礼道:“尹驸马,主上有些受寒不适,正在休息。”
“嗯。”闻声,尹星担心的踏步进入内室。
眼见玄亦真卧坐在榻,她玉白手中握着绿珠和经卷,整个人格外娴静文雅,却又带着失去鲜活的沉寂,像古墓壁画里的美人。
尹星收敛心神的上前,怜惜的探手摸了摸玄亦真美丽的脸,小心翼翼,叹息般念叨:“我好不容易恢复,亦真怎么会感染伤寒?”
“可能是今日想晒太阳却见了风的缘故吧。”玄亦真没有避开尹星的手,目光落在她满眼的担忧,温和应道
“但是现在的天气已经很不错,难道是我亲近时传染给亦真!”尹星转而捂住玄亦真温凉的手,很是后悔没有保持距离。
明明知道玄亦真是一位病西子,那就该多注意才是。
玄亦真沉静的望着尹星忧虑蹙眉,指腹搭在她的掌心描绘纹路,思忖的出声:“本宫传染你的病,或许也有可能,看来近日你得克制。”
尹星不禁听的有些面热,眼眸眨巴的看着郑重其事的玄亦真,害臊的点头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