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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她不喜欢别人自以为是地懂她,可偏偏又无法拒绝别人真的懂她,尤其那人还是斯鸣羽。
    赵京卉偏头,见淡白的路灯光像在斯鸣羽的侧脸上极速翻页。她很专注,专注得令她想起那年在图书馆的那个下午。
    她也依旧无法抗拒她那张脸。
    车在她小区门口停下,斯鸣羽下车为她开门,又将拐杖拿出来。
    “明天什么安排?”斯鸣羽问。
    “不知道。”赵京卉说。
    “有需要联系我。”
    赵京卉没说话。
    还联系,她不用上班?哦忘了,她也是老板,老板自然不用打卡上班。
    赵京卉支起拐杖准备离开,却忽感手腕一热,她回身。
    是斯鸣羽牵住了她。
    “手疼吗?”她问。
    赵京卉愣住。
    “我背你上去。”
    “路长,你不好走。”
    就因为我背你这三个字,赵京卉整颗心都是软的。没人问过她拐杖用久了手疼不疼,即便是裘莱或天添也没问过。她一向不需要别人这样关心她,手疼就疼,只要还能撑,她不需要别人帮她。
    可为什么,斯鸣羽就是有这种让她心乱如麻的本事?天知道她中午拄着拐收拾那些衣服时有多累、多狼狈。
    她感到自己这十年来积累的那些怨恨正在慢慢消失。
    是斯鸣羽的出现,令它们开始慢慢消失。
    可是十年啊,多少次的午夜梦回,那么多深藏的爱与恨,如果仅因斯鸣羽的一句话、几次照面就消失不见,那她是不是太不堪一击?
    是不是哪一天她也不再在乎斯鸣羽曾经的背叛,以及曾指责过她的那句恶毒?
    是不是斯鸣羽再使使力,她们就会和好如初?然后她又开始相信她说的那些以后、那些永远、那些一生一世?
    可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不会再那样单纯地相信爱情。爱还能有钱可靠吗?
    就像斯鸣羽曾经还说过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为她去死。可现在呢?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她不想再这样了。不想再失去,不想再痛苦,不想再重蹈覆辙。
    “斯鸣羽。”赵京卉叫她名字。
    “嗯。”
    夜风静静吹着,赵京卉感到鼻子一酸。
    “回吧。别再找我了,也别再联系我。”
    “今天我很感谢你。”
    “我不恨你了。”她摇头,像是自己也坚信着这件事。
    “也不再喜欢你了。”
    斯鸣羽没有回应。
    赵京卉支起拐杖往回走,拐杖挪一步她往前跟一步,步步不敢停歇。直到手实在受不了了,她才停下,回头时,视线被一棵树挡住,门口的一切已经看不到了。
    她在这时才感到有些慌乱,在害怕什么?她抖着手想。
    她想哭,想找人说说话。她伸手擦眼角的泪。
    她抬头咬牙极力忍住,可喉咙口像塞了团东西似的,又酸又胀简直快要窒息。
    一阵巨大的难受与无力将她淹没。她开始感到后悔,她是不是不该跟斯鸣羽说这些?是不是不该这样冲动?
    是不是这话不说,她以后就还能再见到她?如果她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她们是不是就还能在一起?
    她是不是该放下?是不是该学会和解?
    可她怎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呢?
    大概从今往后,她不会再见到斯鸣羽了。她忽然明白,她是怕这个。
    赵京卉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从一开始无法接受斯鸣羽的靠近,到现在无法接受斯鸣羽的离开。
    她会想她。也会害怕以后她的身边另有她人。
    会后悔吗?赵京卉问自己。就为了争这口气,就为了证明自己的骨气,就为了告诉斯鸣羽,她赵京卉从来就不是件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她闭眼,任眼泪静静淌下。
    会习惯的,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她告诉自己。这十年不都这么过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京卉回头,又看了挡住视线的那棵树一眼。
    第22章
    文会新村是典型的城中村,挨着市中心。这里一户人家一幢楼,一幢楼三层或四层,总有几层拿来出租。赵京卉住的那幢楼是她外婆的,外婆住四楼,赵京卉一家人住三楼,二楼租给了薛家,一楼皆是些单间,租给好些人。
    放寒假,赵京卉提了个行李箱回家。家里没人,她爸妈都在上班。她回家前跟孟菊飞通过电话,说她要回来了。孟菊飞让她上外婆那儿吃饭。
    赵京卉蹲地上理行李箱里的衣服,有些干净的挂起来,有些她懒得洗,拿回来扔家里洗衣机洗。
    她房间里有张小书桌,之前堆些瓶瓶罐罐,如今那些瓶罐被规整到一边,她把带回来的几本书放桌上。
    她把寒假作业带回家了,还带回来几本教科书,她想下午出趟门,去书店买几本教辅。
    傍晚她从书店回来,正巧碰上孟菊飞下班到家。孟菊飞推着电瓶车要进家门,看了眼赵京卉手里那新华书店塑料袋,问她出去买什么了?赵京卉说书。孟菊飞把提钩上挂着的东西取下来递给赵京卉,要她拿着。赵京卉闻着味道,打开塑料袋看了看,说烤鸭?
    “不是你说的菜场边上那家烤鸭店的烤鸭好吃?”孟菊飞摘头盔,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往后理被压塌的头发。
    “本来就好吃。”
    赵京卉率先上楼,将烤鸭放餐桌上。
    孟菊飞进来,拆开烤鸭袋子,提了只鸭腿出来,递给赵京卉。
    赵京卉站在边上吃鸭腿,孟菊飞进厨房检查电饭煲里的米饭烧得怎样了。她喊,说水放多了,饭太湿不好吃。
    赵京卉没说话。她上次烧饭,水放少了饭太干,就被孟菊飞说了顿。
    接着是开关冰箱的声音,切菜的声音,孟菊飞在厨房问赵京卉,中午在外婆那儿吃什么了?
    赵京卉想了想,说清蒸小黄鱼、鸡蛋羹、青菜。
    孟菊飞在里头笑,说你外婆就这点厨艺,只会蒸不会炒。
    她跟她外婆虽然住得近,但其实算不上多亲近,赵京卉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她爸,她爸没本事,赚钱不多,又或许因为她爸她妈关系不好。
    赵京卉将鸭腿吃完,进厨房扔骨头。她看了眼,她妈在做炒肉片,火开得可大,油烟滚滚,香气也滚滚。
    她扔完骨头,回房间里待着。
    晚饭是等赵伟平回来一块吃的。赵伟平提了瓶啤酒出来,给自己倒了点,又给孟菊飞倒了点,然后瓶口朝向赵京卉。赵京卉说不要。
    一家人围着四个菜吃饭,两荤两素。也很难得地没拌嘴。
    这一年她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赵伟平换了工作,他辞了厂里的工,开始开货车给人家拉货。这货车是她姨父开剩的,由孟菊飞出面,花了两万块钱买回来。
    第二件事发生在一个月前,孟菊飞说她们那宅基地批下来了。
    具体怎么突然批的反正她不知道,只知道她家要造房子了,然后在四处借钱。
    那次赵京卉回家,孟菊飞兴高采烈地带她去那块地边上转了转,说是块好地,临马路,马路边上就是条江。孟菊飞还算了笔账,造房子需多少钱,需问人借多少钱,造好了租出去一年租金多少钱,她们将借来的账还完需多少年。
    正吃着饭,孟菊飞说起见到薛淼了,她上楼摘葱那会儿。赵伟平搭了句腔,说今年早。孟菊飞说薛淼以后不得了,她如今在崇越定向班,将来毕业了是要进剧团唱花旦的。
    每回放假孟菊飞总要提几次薛淼,大概因为薛淼与赵京卉不同。薛淼小学时成绩很好,不知怎么就去学了戏。孟菊飞说是学戏不花钱,说薛淼是个好孩子,懂事,知道体贴家里。
    吃完饭,赵京卉被孟菊飞叫去替外婆收租。她最讨厌收租,要挨家挨户敲门、寒暄、说话,碰上个别拖拉的,还要嚷着宽限几天。她不擅长跟这种人打交道,人家说过几天,她哦一声转头就走,钱没收齐,往往先挨孟菊飞一顿说。
    敲到二楼,开门的是薛淼。她和薛淼算不上多熟,迎面见了,她说,你回来了呀。薛淼说,对啊。又说,你等着啊,我去拿。
    她在门口等着,不多时,薛淼拿来一沓钱递给她。她接过,说拜拜,薛淼也说拜拜。
    赵京卉回到家,将手里的钱放茶几上让孟菊飞点数。孟菊飞已经散完步回来,正坐沙发上包袜子,包好的袜子一叠叠整齐地码在茶几下。
    一个月前,孟菊飞开始从厂里拿袜子回来包,包一双大概也就几分钱。
    “你自己点吧。”孟菊飞说着,转身找自己手包,从手包里拿出一叠钱数数,然后给赵京卉。
    “去找你爸,收齐了再拿给外婆。”
    “赵伟平!”
    赵京卉去房间找她爸,她爸正看电视,听孟菊飞叫他,他问赵京卉干嘛?赵京卉亮了亮手里的钱,赵伟平起身,打开衣柜,抽了件外套出来,从外套里袋里掏出一叠钱数数,递给赵京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