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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等下,赵京卉皱眉,她在干嘛?
    赵京卉自己也想不到,也说不清,她在电光石火间脱口而出的话,她潜意识里的那个想法,是希望斯鸣羽进来。
    她平复了几秒情绪,随后拄拐将沙发上的衣服暂时先塞进卧室衣柜里,又将餐桌上那个杯子放进厨房水槽,环顾了一圈目前的环境,认为找不出什么邋遢地方时,重新开了门。
    她什么话也没说,开门后自顾自往里走。
    片刻后,她听见关门声。她停下,以拐杖撑地。
    斯鸣羽在玄关处问她,需不需要换鞋?
    她继续走,说不用。
    她将拐杖立在墙边,单脚跳了两步,在餐桌前坐下。
    斯鸣羽将保温袋放餐桌上,依次取出里面几个保温盒。赵京卉的目光移到她那块表上,她仍戴着十年前那块表,只是表带换了。
    赵京卉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好,有几户人家阳台上还晒着被子,被子被风吹得像一面面彩旗。
    她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将斯鸣羽拒之门外呢?
    斯鸣羽将米饭摆她面前,又拿出餐具递给她。今天的菜是生炒牛肉、蒜蓉苋菜和排骨冬瓜汤。
    赵京卉一下子不知该怎么下筷,她抬头,见斯鸣羽坐她对面看手机。
    “这么多我吃不完。”她道。
    斯鸣羽抬头,看了眼桌上的菜,问:“你家有碗筷吗?”
    赵京卉朝她后方扬下巴,斯鸣羽转身去碗柜处取碗筷。
    回来,她问:“你吃多少饭?”
    赵京卉看饭盒:“一半。”
    斯鸣羽将饭盒里的一半饭分走,又分了些菜,随后换了个位置,取下口罩坐赵京卉的对角位开始吃饭。
    赵京卉夹了筷苋菜,又夹了块冬瓜,然后夹了点牛肉尝尝。斯鸣羽在牛肉里放了点辣椒,又配了些咸菜。这咸菜味道很好,不是超市卖的那种,而是农家咸菜,咸菜的鲜味和牛肉的肉香融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她厨艺真的挺不错的。
    这辣椒对赵京卉来说小意思,但她记得斯鸣羽不会吃辣,是一点点辣就要皱眉头的那种。
    她见刚刚斯鸣羽也夹了一筷子牛肉。
    “你感冒怎么样了?”赵京卉问。
    “还好,体温正常了。”斯鸣羽说,“还有一点鼻塞咳嗽。”
    “那你干嘛吃牛肉?”
    “没事,就放了一点点辣椒。”斯鸣羽了然地看她一眼。
    赵京卉不再说话,顾自己吃饭。
    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如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辣的?如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又如,昨天没吃的那些你怎么处理的?是倒了吗?
    她没法问,她们之间也不该问。问了又怎样?好像在互相倾倒失去彼此的这十年,时间将她们变得怎样的面目全非。
    她忽然觉得痛心,为了什么而痛心?她说不出来。又或许明白也不愿去深想。
    就当是为了浪费食物而痛心。小时候在奶奶家最不能做的就是浪费粮食,每次盛完饭,饭勺上粘着的最后一点往往不是奶奶吃掉就是她吃掉。有一次斯鸣羽过来,奶奶举着饭勺拿过来让她吃,她说我不要,奶奶你干嘛呀?
    赵京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些。
    斯鸣羽早吃完了,赵京卉吃完饭后各个菜还剩了些底,斯鸣羽将那几个保温盒又一个个盖盖,接着拿碗去厨房水槽洗。
    赵京卉忙站起来,说你放着吧。
    斯鸣羽已经开始放水,说顺手的事。
    赵京卉不再说了,伸手去够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又无措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该擦桌子,但不想进厨房拿抹布。
    斯鸣羽很快洗了碗筷从厨房出来,开始擦桌子。擦完她回去洗抹布洗手,然后又出来抽了张纸巾擦手,边擦边说:“你晚上有直播是不是?我送你过去。”
    赵京卉不置可否,去拿放在桌上的手袋。还没够到,被斯鸣羽抢先拿了过去,说走吧。
    赵京卉拄着拐杖往前,斯鸣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的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车位,赵京卉光是走到那门口就花了快十分钟。
    斯鸣羽将车开到正门口,下来开副驾门。赵京卉将拐杖搭门边,往座椅上挪。斯鸣羽伸手给她借力,赵京卉犹豫一瞬,也伸手搭了一下她的手臂。
    车向前行。斯鸣羽开车很认真,赵京卉也没说话,两人静静坐着。
    这是赵京卉第二次坐斯鸣羽的车,第一次是被别人剐蹭,斯鸣羽那时将这车借给她开。她刚坐进来时,还看了看中控台上那个小黄人玩偶,它还在。
    “那个......”
    “什么?”赵京卉看斯鸣羽欲言又止。
    “之前郑云瑞说她跟你住一个小区,所以我知道你住这儿。”
    赵京卉嗯了声。
    她不惊讶斯鸣羽能知道她住址。她要真想知道,有的是渠道。
    她好像在慢慢习惯斯鸣羽开始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件事,一边在习惯,一边又抗拒。
    她的心在打架。越是撕扯,越是胶着,她越痛苦。
    斯鸣羽在一路口处停车,有一老太太疾步过来,她打了转向。
    “直走,不要右转。”赵京卉提醒她。
    “我知道。”斯鸣羽轻声道。
    她解释:“这老太太走得快,旁边车有盲区不一定能及时减速,但我打转向他就一定会减。”
    赵京卉一愣,转头去看右边是否有车。
    她车技一般,也想不到这层。她自己能停就停了,旁边车停不停不关她事,撞不撞也不关她事。
    斯鸣羽比她善良,这点和从前一样。
    沉默几秒,赵京卉问:“昨天没吃的那些你怎么处理的?”
    “热一热,后来我吃了。”斯鸣羽说。
    “哦。”
    赵京卉蹙眉,不再说话。她记得斯鸣羽以前说过,她从来不吃剩菜的。
    天添推了把滑轮椅出来放电梯口,赵京卉出电梯后点着滑轮椅进的工作室。她肩膀和手臂太疼了,疼到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拐杖。
    她先滑到办公室去放拐杖,裘莱过来准备推她。赵京卉说别乱推,这不是轮椅。
    裘莱惊讶她还能滑椅子,说怎么给你想出来的?
    赵京卉没理她,滑着椅子去办公桌上拿资料。
    “你打车来的?”
    赵京卉认真翻资料。
    裘莱笑了。
    赵京卉抬头看她。她一笑就说明她又懂了。
    赵京卉又低头翻资料,平静地说:“斯鸣羽送我来的。”
    “她中午在你这儿?”
    “对。”
    “饭呢?你们一起吃的?”
    “对。”
    “是她做的吧?”
    “对。”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挺好的。”
    接着沉默,只剩下赵京卉翻纸的细微声响。
    “凭什么她会做饭我不会?”裘莱喃喃。
    赵京卉无语:“你别关注这些......”
    “赵京卉。”裘莱打断她,“谁能这么给我做饭送饭,我给她跪下你信不信?”
    赵京卉笑了。
    “真的。”裘莱道,“做饭很累的,送饭也很累的。”
    “我知道。”赵京卉轻声道。
    斯鸣羽感冒还没好呢,就给她做饭送饭。她能不知道吗?
    赵京卉不看了,将手中那叠资料放膝盖上。
    裘莱见状,道:“行了,说点别的。”
    “什么?”赵京卉问。
    “我们晚上吃什么?你伤后复工第一顿,吃点好的?”
    “我刚吃中饭没多久。”赵京卉笑道。
    晚上直播还算顺利,就是累,坐六小时和站六小时一样累。赵京卉没法再坐了,天添扶着她去办公室拿拐杖。中途她看了次手机,大概二十分钟前,斯鸣羽给她发信息,说她在地库等她。
    天添说要送她回去,赵京卉说不用。裘莱到她办公室,甩着车钥匙说送你回去,赵京卉看她一眼,她秒懂,接着招呼大家赶紧下班走人。
    捱到差不多人走完了,赵京卉等电梯下楼。
    坐车上,她和斯鸣羽依旧没怎么说话。越州本就没什么夜生活,凌晨时分整座城市更是静得出奇。
    一路上灯光如银,矗立着的楼宇顶端亮着或红或蓝的几个大字。
    斯鸣羽偶尔问她,直播怎样?她说还好。或问她脚怎样了?她说还行。
    她这一整天都在尝试着用一种平和的心态跟斯鸣羽相处,但很可惜,她做不到。
    她不傻,不会真察觉不到斯鸣羽对她用了些手段。
    斯鸣羽到底聪明,只要稍稍使力就能将她那颗心吊得七上八下。
    她给她送饭,给她发了两次短信。可第三次就偏偏要她为它挂心、为它专程候着、为它牵肠挂肚。
    她来接她下班,中午不说,下午不说,偏偏在她下播前说,是拿准了要她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