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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可是人生没有后悔药,她当年站在碎琼海,看着苏问水迤逦顶着朔风踏入穹灵屏障另一端,便已经知晓她不会再回头了。
    毕竟苏问水,从来不走回头路啊。
    日头盛了几分,慕容烟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再睁眼已出现在了青崖山。
    破生死境者可一步千里,温酒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依旧专心研究他的棋局,直到阴影来到他面前。
    温酒抬头,问道:“玉衡圣者可要对弈一局?”
    慕容烟懒懒扫了下棋盘,挥起衣袖将棋子扫落在地,黑白棋子在地上滚动着、碰撞着,最终奔向不同的方向。
    温酒问:“这是南道的态度?”
    慕容烟道:“这是我慕容烟的态度。”
    空气忽然安静的可怕,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云海之上,刀光与剑光争斗。树下的老青牛最先受不了了,它长长“哞”了一声,震碎了空中那朵云。
    刀光与剑光一齐坠入海中。
    吵什么呢。
    慕容烟看了一眼老青牛,重新落座。
    见这二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老青牛便放心重新趴回树下睡觉,可还没来来得及闭上眼睛,忽然一道剑光破云而来,霎时东海掀起万丈巨浪。
    有一人负手傲立于巨浪之上,身后是被劈成两半的悬日,身前是一柄巨大水剑。
    慕容烟抬眸望去,缓慢念出来人身份:“剑圣——贺楼宇。”
    温酒也抬头望去,笑着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起下盘棋?”
    贺楼宇身悬于万丈青空,俯瞰脚下奔腾不息的东海之水,抬手拍出一掌,巨大的水剑直奔树下二人一牛而去。慕容烟立于榕树下,凝出剑气屏障护身,温酒则以掌击地,将散落一地的棋子汇聚于身前,挡住磅礴剑意。
    数息过后,剑气消散,棋子与水流同时落地。
    青崖山下扫洒的道者疑惑道:“怎么今日这瀑布水势这么大?也没见下雨呀?”
    算了,也许山上天气与山下天气不同呢。
    道者摇摇头,又接着去扫地了。
    温酒坐在瀑布的尽头,不改和煦笑容:“多年未见,剑圣剑意更胜当年。”
    贺楼宇不接他的话茬,只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们道门在盘算什么,但所有人敢伤害到我女儿,必将会迎来白帝城不死不休的报复。”
    温酒缄默不语,同时拦住想要出声解释的慕容烟。
    贺楼宇冷漠看了温酒一眼,“这是警告,也是忠告。”甩袖离去时又是轰然一剑削去青崖山半座山头。
    尘土飞扬中,慕容烟以袖掩鼻,忍不住问:“你好歹也是道宫宫主,就这么容忍他在你的地盘放肆?”
    温酒连声咳嗽,喝了杯茶顺过气后,没什么好气说:“跟他个孤苦鳏夫说什么。”
    慕容烟听得一噎,心说你这话有本事当着贺楼宇的面说。
    树下的老青牛甩了甩一身水渍,慢悠悠走到温酒面前,脑袋拱了拱他的膝盖。
    脾气真差。
    跟他那个女儿一样。
    “也不知道当年苏问水怎么会看上他?”慕容烟注视着逐渐合拢的悬日,感慨道。
    温酒偏头扫她一眼,奇道:“当年折花会你与苏问水为争第一斗得不可开交,最终你输她半招,南道真的论剑者输给了一个未见经传的女子,听说你回去气得数日未能睡得着觉,发誓总有一天要压苏问水一头,怎么如今竟惺惺相惜起来了?”
    也许是贺楼宇这么一闹,让这二人先前剑拔弩张的氛围都缓解不少,竟也有了心情相互说笑。
    慕容烟道:“你懂什么。”
    当年折花会正值东海孤山那株千年梅树花期,谁先摘下陇头梅,谁便是此战胜者。
    那年春日,慕容烟第一次见到安静站在人群中的苏家女儿。听说她母亲是个魔者,与苏家主春风一度后,直接潇洒转身回了不老城,也没给他个名分。苏家主寻了她数年,却只找回她留给他的一个女儿。
    世家对魔门并不像道门那样充满敌意,尤其苏家主这样事事皆入耳,却又事事不关心的潇洒客,压根不在乎自己爱上的女子是魔是道。
    但偏生苏问水参加的却是道门的折花会。
    那时慕容烟站在高台上,余光瞥过时竟再难挪开。在一众叽叽喳喳的少年人中,苏问水微垂着头,眼帘半阖,发髻未簪钗环,周身气质宛若一汪清泉。
    慕容烟心想,还是太素了些,若能将那陇头梅簪于她发上便好了。
    只是未想到,最后却是苏问水将陇头梅簪到了她头上。
    那时她说:“我看你一直跟我抢这样东西,猜测你喜欢,道战第一的位置我不能给你,便只能赠你一枝春了。”
    慕容烟霎时涨红了脸,最后支支吾吾说了句“谢谢”,转身跑走了。回到宗门后,她翻了本铸谱对着研究了三天三夜不合眼,终于将那“一枝春”做成了发钗,心想着等再见到苏问水一定要簪在她发间。
    苏问水鲜少在同龄的少年天骄之间活动,她再次见到她时,是在她与贺楼宇的婚宴上。
    不明白,沉静如水的苏问水为何会喜欢炽热如朝阳的贺楼宇。
    那支发钗最后也没有送出去。
    后来,她又见到了苏问水的女儿,跟她生得极像,性格却一点也不沉静,反而更像贺楼宇些。
    她将她收为亲传弟子,教她剑术,有的时候她看着小姑娘,心想苏问水小时候也会这样吗?
    再后来,照夜五百六十七年的一个风雪天,追杀叛道者的道尊谕令传遍了道门,她提着剑去往了碎琼海,却最终一剑未出。
    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她远去。
    所谓至交好友,不过三面之缘。
    慕容烟叹了口气,抬眸时眼底一片冷寂:“我不管你和那个阴魂不散的九算子在布什么局,我只知道,天下之安危非一人肩头可挑。”
    慕容烟离开后,青崖山又恢复了安静,温酒摸了一把老青牛的脑袋,眼底光景不明,末了,他到榕树下挥出一掌,爆发的真元将榕树摧残倒地,老青牛见睡觉的地方被炸了,顿时不满“哞”了声。温酒不予理会,从树干中掏出一把锈迹斑驳的刀,刀身隐约可见“大不韪”三字。
    他拎着刀甩了两下,将它掷入天穹。
    再召来门下道者,吩咐道:“去告诉闻家主,他当年欠我的那个约定,如今该履行了。”
    山巅云翻涌,山脚浪不息。
    温酒想,他或许应该挑个好日子下山去了。
    老青牛看他一眼,伸出蹄子制止他这可怕的想法。
    九算子当年说了,山下藏着你的死劫,你若下山,必死无疑。
    温酒笑:“那便看看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命由天定吧。”
    第34章
    因着城主近日大婚, 西幽城内张灯结彩,红绸飘飘。
    贺楼茵走在铺着红毡的长街上,仰着头好奇观望这番热闹景象。
    闻清衍落后她半步, 目光落在她乌黑发髻上那根红梅簪上,点点梅花栩栩如生,钗头垂着的珠串随着她的步伐一摇一晃。红毡消去了硬底云靴踩踏石板路的声音,她的脚步轻快又稳重。
    很快, 她便来到了城主府门口。
    与天荒城裴叙之家不同的是, 西幽城城主府的门永远向外敞开。贺楼茵递了印鉴, 护卫得知她是新郎官顾梦生的师妹,盈盈笑着将她二人迎了进去。
    城主府内同样彩灯高悬, 红绸飘飘。他们来的极巧,西幽城城主青颂羽与南山剑宗首徒顾梦生的婚期正好在今日举行。
    四月十七, 宜嫁娶、宜会亲、宜出行……
    总之,诸事皆宜, 百无禁忌。
    既然是参加人家的婚宴, 那总该是要呈上贺礼的。贺楼茵却为此犯了难,她除了一坛子东珠什么也没带,心想这西幽城能连街上青石路都铺上红毡, 应当也不差她这几个钱……正发愁时,便远远见到她的三师姐暮晚风穿过廊亭又来, 贺楼茵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 问她给大师兄的新婚贺礼是什么。
    暮晚风挠了挠头:“大师兄说贺礼只收钱, 不收其他的, 所以我准备给他送一袋金叶子。”
    贺楼茵听完沉默了。
    闻清衍忍俊不禁,收获了她一记眼刀。
    这时候,暮晚风忽然转头看向闻清衍, 嗅了两下鼻子又看向贺楼茵,“你把白大人带出来了?”
    贺楼茵茫然张大了嘴,“我带它出来做什么?”
    那只只会烤松子臭屁松鼠带出来能有什么用,又不能给她洗衣做饭,捶腿揉肩的力度还跟挠痒痒一样。
    见她这副困惑状,暮晚风心中便有数了,看来是白大人耐不住山中寂寞,偷偷跟着下山了。她无奈笑了下,对着闻清衍袖子说:“白大人,别藏了,我都闻见你的气味了。”
    见它迟迟不肯出来,暮晚风又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回禀宗门,让执事长老将你下个月的松子全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