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荷没有欣赏舞者的舞姿。
郑月忽然意识到,他只是在欣赏那位舞者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咬牙坚持的狼狈。
走了。
桑昭喊她。
女公子请留步!
张荷忽然高声叫住桑昭,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将视线从狼狈的舞女身上挪至桑昭身上,我有些事,想单独与女公子谈谈。
他笑了笑,想要起身,怀中的美人立即离开他的怀抱,伸手将他虚虚扶起。
张荷笑着走近两步:大老远的,女公子从上京到闾春,总不会只是为了吃顿饭看场舞?
裴如玠立即跨步到了桑昭身前,冷下脸来,警惕地盯着张荷。
张荷也不生气,挥挥手:这位小哥,我和女公子话可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舟车劳顿,几位还是回房休息休息。
好啊。
桑昭轻轻拍了拍裴如玠的手臂,从他身后走出,笑道,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张荷盯着桑昭的面容,片刻之后,大笑出声,随意拢了拢身上的衣衫,遮住胸膛上部分交错的伤痕,抬手邀请:请。
桑昭回身看了眼面露担忧的小五和郑月,以及一脸不赞同甚至跃跃欲试非要跟上的江清,微微笑了笑,转身朝张荷靠近了几步。
郑月几人倒是想跟上去,但有张荷的话在前,太守府的人立即将他们围住,态度还算温和地请他们回房休息。
张荷离开席位,将桑昭往另一处方向引。
身后乐声已停,太守府的几名侍卫无声跟在张荷和桑昭身后。
桑昭低笑一声: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啊......张荷背着手往后看了一眼,胸腔震动,轻笑出声,你要是介意,不将他们看作人就是,毕竟桑女公子的名声都传到闾春来了,我怎么也得......以防万一是不是?能从无名之辈一夜之间成为卫氏的女公子,因杀而声名大噪,这样的人物,我纵使再自信,也不敢真的单独相处啊。
如今看来,我这想法倒是没出错。张荷道,毕竟女郎敢答应和我单独谈话,想必我此刻拔刀杀人,你也可以脱身。
桑昭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你想和我谈什么?
张荷反问道:不如女郎先说,你想和我谈什么?
桑昭抬眸,迎上他饶有兴致的目光,倒是没和他绕什么弯子:谈河神。
她盯着张荷嘴角的笑容,继续道:闾春各地为祭河神上供的人,是成了青河里的尸骨,还是神使的奴仆,神使,又该怎么回应众人的祈愿?
张荷愣了愣,笑意却不减:女郎因祭河神而生气,所以想来闾春杀我?
他颇为得意地笑了两声:可求神仙的庇佑,就是这样啊,世上没有无偿的馈赠,他们得先向神献出什么,神才会庇佑。
而且他们也得了好处啊。张荷道,闾春那些没有祭河神的村子,不是被人屠了?那些村民啊,死得可惨了,但是祭河神的村子不是还好好的?这都是河神在庇护他们。
......
桑昭唇角掀起一抹讥讽的笑,河神庇护?
第140章 试图拉拢
张荷无视了桑昭语气里的讥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桑昭领进自己的书房。
说是书房,实则什么都有,各式各样的鼓摆了一排,金器摆件,名贵花草,古董瓷器摆了一屋,什么金贵物件都往屋里堆,琳琅满目。
墙上悬挂着各式画作,桑昭一一看过去,发现画上人物骇人的面容一点点变化,从黑面獠牙逐渐转为人脸,最后一幅,画下香炉上点着香,画中人的脸,已然变成了张荷的模样。
张荷顺着桑昭的视线看向悬挂在墙上的画作,似乎是十分满意:从我懂事起,村子里就在信河神了,每次祭河神,都会从各家挑人,后来挑中了我姐,她才十三岁,被选去给河神做新娘,坐在船上被推下去,一点一点沉入河底。
当时有个读书人在我们村里,他说这不是信奉河神,这只是在杀人。张荷笑道,可是没人听他的,所有人,包括我爹娘,他们很伤心我姐被挑中了,但是他们也只能跪在河边,和大家一起求河神收了新娘,保佑村子丰收。
张荷如桑昭一般,一一看过墙上的画作:不过我看祭了那么多次河神,河中尸骨不知都多少具了,也没看见村子变得多好。
所以张荷转身,看着桑昭抬起双手,信河神,不如信我。起码有供奉的村子,我说不动他们,他们就活得好好的。
既然如此。桑昭道,何必假托什么神使的名义,说你自己就是河神不就行了?
我没有神力啊。张荷一拍手,状似无奈,我一日比一日衰老,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如何自诩神仙?我倒是不想日日害怕自己什么时候死,我也想长生不老,可这世上哪来的长生之法?
你确实老得快。
桑昭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挪步去看墙边各式各样的鼓,嘴里不忘继续回他,用不着日日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死,不知节制,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死。
张荷并不在意她话中的刻薄,眉眼依旧舒展,大步靠近:人之常情,为何要忍?
他停在桑昭身边,屈指轻轻敲了敲鼓面:这些美人鼓,女公子若是喜欢,可挑几个喜欢的。不是我吹嘘,这些......千金难求。
桑昭没有碰这些美人鼓:为什么叫美人鼓?
张荷轻笑出声,指尖轻轻敲击着鼓面,发出轻微响声:女公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别的美人鼓为什么叫美人鼓我不清楚,但我这里的......自然是美人皮做的鼓,就叫美人鼓。
桑昭抬眸,冷冷瞧着他。
张荷笑容愈发灿烂:想杀我吗?要动手了吗?女公子可要想清楚了,我一死,我后院那些人,都会给我陪葬,女公子总该不会只是为了杀我而来,后院那些人,是生是死,你全然不在乎吗?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鼓面,书房房门打开,侍卫守在屋外,时刻注意着屋内的风吹草动。
桑昭垂眸,随着他的笑意轻笑:你叫我过来,想和我谈什么?
张荷随意敲击着鼓面,偏头瞧着自己敲击顺滑鼓面的手指,轻声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应该成为敌人。
桑昭:......?
桑女公子名气实在是大,你这一路过来,不需要我刻意探查,轻易便能知晓你的行踪。张荷道,如今外面很多人都叫我一声反贼,卫氏的门生到处讨伐我。我很意外,女公子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到闾春来?
桑昭:你也没有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也说了。张荷低低笑了两声,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没必要成为敌人。
我派人查过你。他说,突然出现在桑城,出现在高氏的宴上,成了卫氏的义女。你在桑城时,桑城死了柳荷和高昌,你在云阳时,云阳死了楚长熠父子,然后你去了上京,苏全的两个儿子死了,常宁那对夫妻死了,温华也死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皱眉叹道,从前觉得永远跌不下来的人,怎么到了你手上,一个两个都死了呢?
但是我查不到你的过往。张荷继续道,像是凭空出现在桑城,这样的情况,要么是卫氏手段实在厉害,我查不到,要么......
张荷眼底满是探究的兴味,饶有兴致盯着桑昭:就是这个人从前根本无人在意,所以抹去痕迹也简单。
......
桑昭垂眸略一思索,你说得没错,我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乞讨,没人认识我,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所以呢?
所以给卫氏做挡箭牌有什么好的?
张荷道,明明是他卫氏想杀的人,如今都落在了你的头上,他卫氏的家业以后会交给你吗?他卫鹤会捧你上高位吗?你在民间的名声是不错,可你激怒的是那群世家权贵,若有朝一日他们联合起来向卫氏施压,卫鹤只要将你交出来供他们泄了愤。卫氏还是那个卫氏,世家还是那群世家,只有你一人死了。至于百姓,谁在乎他们的声音?他们能救得了你吗?
不如你我同行。张荷直接道,来日杀进上京城,做那人上人。
桑昭沉默一阵:......你觉得,卫氏,为什么想杀这些人?
张荷拖长声音诶了一声,只觉得她是在为卫氏说话:我明白,一时半会儿要你下定决心脱离卫氏也不可能,不过时间还长,你若不急着走,这太守府,你想住多久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