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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画室
    那日得到了父亲的保证之后,陈意婉这个人像是昙花一现,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措不及防,随后又消失的无声无息。
    周末的清晨,沉知微难得早起,她没有去画室,而是走进了玻璃花房。
    明亮的玻璃花房内花香四溢,艳丽的黑色蔷薇在晨光中肆意的绽放,毫不遮掩的自身的浓烈,它不如玫瑰名贵,但却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
    她想起曾经在一个破落、阴暗的巷口,见过一株从砖缝里挣扎而出的野生蔷薇,花瓣边缘蜷缩,透露出了一股濒死的、浓丽的艳,却不管不顾的生长,与周遭的灰败格格不入,像是秩序之外异类。
    她不禁自嘲,她和这株野蔷薇有何区别,都只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为他一人,疯狂的盛开,在寂静的腐烂。
    回来之后,她在花房种满了蔷薇,很少修剪。任由蔷薇的枝干爬满了花房每一寸空隙,蛮横的牢牢占据所有的领地。她漫不经心的想,既然她的心思不能袒露在日光下,最起码让这些蔷薇能肆意一些吧。
    沉砚今天也给自己放了假,想起之前在老宅的事,不禁有些头疼,他原以为女儿早就从过去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了,但却没料到,她将所有的感情寄托放在了自己身上,出于作为父亲的责任,他决定找女儿好好谈谈。
    沉砚在楼下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便猜测沉知微在画室里,转身又向二楼画室走去。
    “扣扣—”沉砚站在画室门口屈指扣门。
    敲门声响起,门内无人回应。
    “微微,你在里面吗?爸爸想和谈谈。”沉砚又敲了两声,站在门口静候片刻,里面依旧悄无声息。
    “吱呀——”他以为沉知微画画太投入,便自行推门走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扫视一圈,画室内空无一人,地板上散落着废弃的画稿,中央伫立着一个画板,旁边地上颜料杂乱的堆迭到一起,显得房间内有些杂乱。
    沉砚抿了抿薄唇,强迫症发作,让他下意识弯腰,拾起脚边散落的画稿,想要整理干净。
    他一路走到画板前,视线被上面的画作吸引过去——一片深蓝的海面,画风偏暗,一场风暴似乎正在海面酝酿,但偏偏天穹明月高悬,月光倾泻在海面上,又透露着几分诡异的平静。整个画面充斥着一种撕裂的不协调感。
    沉砚并不懂画,只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视线,,他将手里的画稿理齐,走到平时沉知微存放画稿的地方,准备放下离开。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画架上的绒布。
    他并未在意,但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绒布滑落时漏出来的一角——不是预想中的风景或是静物。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属于男性的手腕。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收紧,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想要掀开绒布。
    书房里安静的似乎能听到灰尘漂浮的声音,耳畔边是自己的急促的心跳,擂鼓般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觉得自己似乎握住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指尖触碰到绒布粗糙的表面时,理智在告诉他停下,但是心里一种无法言说的窥探欲促使他动手。
    最终这种欲望战胜了理智,他的薄唇紧抿,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嗤——”绒布被掀开。
    沉知微那些压抑的、隐秘的、不见天日的心思彻底暴露在他眼前。
    沉砚瞳孔猛地放大,呼吸停滞。
    这一刻,世界在他眼前扭曲、虚化,无声的轰鸣在脑中炸响。一阵眩晕袭来,只有面前的画作,清晰的倒映在他震颤的眼眸中。
    ——除了手腕素描。
    还有许多,勾勒着他在不同场景的侧影或背影素描。
    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副水彩——画面中央,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影,被无数蔷薇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疯狂的向中心缠绕,紧紧缚住。藤蔓从脚腕往上疯狂攀爬缠绕至腰身,紧扼脖颈,带着一种灭绝一切、令人窒息的疯狂。
    沉砚僵在原地,神色苍白,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明明藤蔓是缠绕着画上的人影,他却觉得有一种窒息感传来,让他喘不上气。
    这些不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
    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最原始的、最直白的、也最不容于世俗的觊觎。
    突然,脑中有什么闪现。曾经那些被他忽略的、不在意的细节,翻涌着冲破迷雾,模糊褪去,变得清晰起来。——她无意中的触碰,那些暗含引诱的小动作,还有那个迷离夜晚模糊的人影……
    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踉跄了两步,带倒了手边的画架。
    “砰——”
    画架倒地的巨响将他惊醒。
    他仓皇的转身,再也无法面对这一切,狼狈的逃离了这里。
    他自欺欺人的想:只要离开这里,这一切就尚未发生,沉知微,依旧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爸爸,你要出门吗”从花房出来的沉知微,正好看见他仓促离开的背影。
    沉砚没有回应,而是加快步伐,迅速坐进车内。
    望着父亲着急的背影,沉知微有些疑惑,只当是公司里又有急事,便没多想,转身准备回画室。
    沉砚走的匆忙,画室的门并未关严。
    沉知微站在走廊,望着那扇敞开的房门,联想到父亲方才的异样,一抹慌张漫上心头,她的身体微僵,不敢上前,但心底仍抱有一丝侥幸。
    “说不定……爸爸只是因为公司有急事呢”
    然而,当她踏入画室,看见掉落在地上的绒布和倒在地上的画架时,这丝侥幸,彻底的破灭了。
    “爸爸……知道了。”
    她所有不见天日的、肮脏、令人作呕的想法全部披露到父亲的面前。
    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嗡”的一声,齐齐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的一干二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的表情,但内心却不可抑制的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
    她甚至恶趣味的想,自己画的那么像,爸爸一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了吧。
    她站在原地,凝视着倒塌的画架,眼睫低垂,沉默了一会。
    掏出手机,拨通了沉砚的电话。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画室的寂静,但又很快被对方挂断,重归寂静。
    沉知微只是安静的、沉默的、锲而不舍的站在那里拨打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不知到第几遍,电话终于被拨通。
    “爸爸……”沉知微的话音刚响起便被打断。
    “微微,爸爸要去国外出差,有事就找管家或者给张助理打电话。”沉砚的语气平稳的和平时一样,听不出丝毫波澜。
    “爸爸,你看到了……”沉知微语气笃定,但是对方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
    “沉知微!”  沉砚的语调骤然拔高,打断了她,”等爸爸回来……给你带礼物。”他简单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屏幕暗下,反射着沉知微平静的表情。
    “懦夫。”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