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好看的手，先是将耳蜗外机贴到了他耳扣。
    然后修长的手指，就在他眼前展开，轻轻挥舞。
    晏珩听到郑榕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回神，回神了，晏总。”
    郑榕边说，还边啪啪打了两个响指。
    晏珩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好像依旧有些懵的样子。
    但嘴唇动了动，低声说了句，“我记得……”
    “嗯？记得什么？”郑榕看着他。
    “我看到你做竹编的时候，竹刺扎进指甲缝里了。”晏珩说道。
    声音里初醒时的哑都尚未褪去。
    “嗯？”郑榕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学做竹编的时候，的确没少受伤。
    问题是……
    “你在哪儿看到的？”郑榕很快反应了过来，“看胡江发的短视频了是吧？”
    郑榕有些愉悦，表情里缓缓有些开心的情绪酿了出来。
    晏珩抿了抿唇，片刻后，才说了句，“短视频发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人看的么……”
    “是是是。”郑榕笑，“晏总说得是。”
    “总之。”晏珩指了指他的手指，“别打响指。”
    才被竹刺扎进指甲缝里啊，光是看着都疼，他现在还响指打得啪啪的。
    郑榕眼眸眯了眯，嘴角挑起些使坏的笑，手指又举到晏珩的耳边，打了两个响指。
    被晏珩一把给捉住了。
    才刚捉住他那不听劝的手，就听到郑榕带着谑意的声音响起，“晏总这是心疼了？”
    郑榕的声音明显带着调戏和玩笑。
    但晏珩并不回避，抬眸看他一眼，目光却很认真地应了一声，“嗯。”
    和他们之间有没有那场表白，有没有那几个吻，没有关系。
    任何时候，晏珩都会心疼他。
    郑榕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话，明明说是要追求晏珩呢，结果现在，面对对方的心疼，还这样开玩笑。
    郑榕忽然反手握住了晏珩的手，“是我错了，不该这样开玩笑。”
    但晏珩好像对郑榕这态度并不在意。
    只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关系。你心情不好，想开玩笑就开，我没有关系。”
    郑榕闻言一愣，明明从晏珩一醒，他都是笑脸相迎的。
    没想到情绪在晏珩眼里，好像还是没能完全藏住。
    “乖乖……”郑榕轻轻捏了捏晏珩的手指，“我明天要先出院。”
    晏珩闻言看向他，“去送陈师傅一程吗。”
    郑榕静静看着晏珩，他什么都知道。
    他想说，晏珩就陪他说。
    他要是不想说，晏珩也就很默契地不提……
    这样的人，他爱得要死也是正常的吧。
    “唉。”郑榕轻轻叹了一口气，眼角耷拉着，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晏珩看他不开心，想了想，“要我陪你去吗？”
    “疯了？”郑榕瞪他一眼，“你猜医生为什么不让你和我一起出院呢？”
    晏珩想了想，“我悄悄去，悄悄回来。”
    他一本认真地说着悄悄。
    明明脸上瞧不见特别明显的表情，但就是给人一种……像是要去偷地雷一样的感觉。
    而且他脑袋还裹成了这个德行，更有偷地雷的感觉了。
    偷感很重。
    郑榕觉得有点想笑，先前心情还密密实实的难过呢。
    现在……
    郑榕倏然反应过来，或许，晏珩刚才这偷地雷的架势，就是为了想让他开心点儿。
    “你别悄悄了，你好好养伤，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这柚子罩儿已经拆掉了。”
    翌日一早，郑榕就办了出院手续。小李过来接他，准备和他一起去。
    晏珩在他病房里，看着小李把郑榕的行李都整理好了。
    好像有莫名的焦虑感开始蔓延。
    晏珩脚又还没好全，拄拐嫌麻烦，基本都靠单腿蹦。
    他来回蹦了几下，就连小李都能察觉到晏珩的情绪了。
    “晏总，您别太担心，我会时刻监督榕哥手机充电，随身携带。而且不会让他离开我视线的，你放心！”
    晏珩点了点头，他走到郑榕跟前。
    “别去危险地方，别独自一个人。那边才救援结束，也不知道之后天气会不会继续影响。你待在安全的地方。”
    “好。”郑榕点头，李曼都能够看出晏珩的焦虑，他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郑榕转眸对李曼说道，“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就下来。”
    “好。”李曼点头先出去了。
    郑??榕顺手将病房门关上了，走到晏珩跟前，张开了手臂，“过来抱抱。”
    晏珩原地站了两秒，缓缓伸手，拥住了郑榕。
    好像这样才能够感觉安心一些。
    “没事，别怕。”郑榕说道，“我到了之后，哪儿都不去，我就是去送陈师傅一程。”
    “嗯。”晏珩脑袋在郑榕肩膀上搁着，最后挣扎了一遍，“我真不能陪你去吗？我悄悄的……”
    “不行。”郑榕真是受不了他这个悄悄的了。
    “好了，那我走了。”郑榕拉了轮椅过来，“别蹦着，坐轮椅回你病房吧。”
    一直到他进电梯时，一转眸都还能看到晏珩站在病房门口远远看着他。
    瘸着一只腿，包着脑袋……像个斗地主里面的农民包身工。
    郑榕在电梯里还忍不住笑了一下。
    但下楼坐进车里，看到了车后面黄白菊和百合扎成的花圈的时候。
    郑榕的心情才又一点点地回落了下来。
    小李稳稳开着车，低声说道，“榕哥，村子那边说给安排了住处，今晚住一晚。”
    “明早就送灵上山。”
    郑榕听了这话，点了头，“知道了。”
    开到村里时，都不难感觉到村子里那种低落的氛围。和他第一次来时的氛围完全不同。
    “咱们是直接过去吗？还是先去住处安置？”李曼问道。
    “直接过去。”郑榕道。
    但等到了地方，气氛又不太一样了。
    村里没有城市那么讲究，也没有殡仪馆，就直接圈了块地，搭了个灵棚。
    鞭炮一挂一挂地放，看到郑榕他们车子过来，马上就响起了一挂鞭。
    动静挺大，还挺热闹。
    村子的负责人看到他们的车过来，很快就迎了上来。
    “郑总！”负责人上下打量了郑榕一遍，“你出院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倒是没事，可老陈……”郑榕递了根烟给负责人，自己都准备叼一根到嘴边了，终究还是忍住了。
    脑子里总想起晏珩说过的那话——不许！肺挫伤呢，抽烟？
    “唉，郑总，你别自责。”负责人说道，“老陈的亲人们都来了，看了现场情况也都清楚，就陈家老屋那位置，甭管有你没你，这山洪啊泥石流的一来，肯定会被埋的。”
    “郑总，我说话直，你这次能化险为夷，是你福大命大，运气好。”
    郑榕听着负责人这话，心里当然也明白。
    但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但还是会自责，还是会歉疚，还是会难过。
    “而且你给了亲属那么多的补助，他们已经很感激你了。”
    郑榕叹了一口气，“我能进去看看么？”
    负责人道，“你一路过来，还没好好吃东西吧？正好那边席面已经准备好了，你先过去吃着，吃饱了再去看吧。”
    郑榕原本想着先进去看看。
    可是想到那个矍铄硬朗的陈师傅，笑着对他说的话——你们年轻小孩儿啊，总想着减肥减肥的，这样不好，能吃是福啊，吃饱了肚子，才高兴，才能有心情去做其他的事情。
    郑榕点了点头，“好，那先去吃吧。”
    郑榕没参加过什么葬礼，所以也不懂得是个什么情况。
    良亭村里的风俗是这样，灵棚里热热闹闹的，村里有空的都会过来坐坐聊聊，烧烧纸。
    后头摆了好几桌，请了专门做流水席的厨子过来做席面，给前来吊唁的人们吃。
    都是些农家大碗菜，大鱼大肉，还有酒。
    郑榕原本以为会很悲恸的场面，竟是莫名被这……热闹给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都……这么热闹的吗。”郑榕问了一句。
    负责人跟着他呢，点了点头，“是的，良亭村的风俗是这样的，其实附近这些村镇的风俗都差不多，红白喜事红白喜事，白事也是喜事。”
    “也就老陈这次是因为意外而身亡的，场面还算小了。如果是村里那种高寿老人寿终正寝的，还会更热闹，摆的席面能摆到村口去。”
    郑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好像心里的那点闷，得到了些缓解。
    手机滋滋震动了一下。
    拿起来就看到是晏珩发过来的消息。
    [猫猫头]乖乖：【到了吗？还好吗？】
    哥哥：【平安抵达，还……挺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