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心念一动,周身?的鬼气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编织。他那一身?标志性的鬼道人?装扮开始变形,材质变得如同浸染过鲜血的夜幕。几个呼吸间,一套全新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套黑红相间的盘扣立领风衣,剪裁利索,风衣的底色是?沉郁的墨黑,质感?是?渐变为半透明的。
但衣摆袖口以及背后,却用某种仿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扭曲的人?形符咒和无数只半睁半闭的血红眼睛图案。
仅仅是?看着这件衣服,就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鬼气。
t44看着这身?之前北邙穿着去找洛宓的衣服:【宿主你还真是?邪门的可怕,日常装就这么吓人?。】
北邙笑了:【这不?是?为了响应咱们的中?式恐怖主题嘛。】
那顶招摇的铜钱斗笠被他取了下来?,随手?丢在阴影里,变成黑红的鬼气散去。黑色长发被他随意挽在脑后,大部分?发丝依旧披散下来?。
北邙在下巴处比着八字,仔仔细细地借琉璃瓦片看了看现在的样子,然后伸手?,从阴影里抓出一个鬼气组成的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
那面?具黑红底色,塑造的是?一头传说中?的凶兽——梼杌,目露凶光,獠牙外露,充满了暴戾与不?祥。
此刻的他,与之前那个戴着铜钱斗笠,所?有人?耳熟能详的“疯子”形象暂时拉开了距离。
拉开了距离,但不?多,够用就行?。
北邙换完皮肤,继续眺望着远方的战场,目光在某些熟悉的战斗区域停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混杂在远处的厮杀与近处的钟声中?,无人?察觉。
然而,就在他这声叹息落下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的锋锐之气,毫无征兆地抵在了他颈侧。那剑气凝练至极,带着堂皇正?大的气质却又暗藏杀机。
一个沉稳探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阁下是?何人??我来?过山海关也有好几次了,可从未在山海关……看到过阁下这般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
这个声音,北邙很熟悉。
不?久前北邙还和在他和无量大师面?前瘫缩成了一滩血肉。
天仙朝会的锦衣指挥使,参商。
也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稷下学宫时期的……老同学之一。
他怎么忘了,虽然锦衣用绣春刀作?为身?份特征,但是?参商这混蛋是?习惯用剑的,光防着刀忘了防着剑了。
北邙面?具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他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身?体都没有颤动一下。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轻柔却又坚定地搭上了那柄抵住他性命的长剑剑身?。
指尖与冰冷的剑刃接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却毫不?畏惧,甚至还有点想笑。
居然真没认出来?啊,参商你这个看起来?聪明其实好欺负的老实人?。
刚准备去找找长生殿的那群天仙在干什么,没想到…… 北邙心想,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也好,他猩红的瞳孔在面?具后亮了亮。
省得他再去费功夫找了,跑来?跑去也是?很累的。
第43章 动如参与商
颈侧剑锋的冰冷透过皮肤, 直刺神经,寒铁如冰,几?乎可以冻结皮肉之?下的灵魂。
然而, 被剑指着的北邙, 非但没有丝毫惧意, 反而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带着明显嘲弄意味的轻笑。
“呵……”
这声笑在肃杀的战场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参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清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悦:“你笑什么?锦衣面?前,你也敢笑?”
天仙朝会的锦衣指挥使,代表的是至高正神长?生天的威严与秩序, 寻常破域人见到,无不是敬畏有加,就?连曾经在天地之?争中打进长?生殿的破域联盟也不敢放肆,眼前这人却如此轻佻。
北邙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懒洋洋的, 语调仿佛无奈又仿佛觉得十分有趣, 让人无法明确地感知?到他?的情绪:“拜托, 锦衣大人,那我哭你是不是又要问我为什么哭了?我怎么回答都不对的情况下, 难道还不能让自己笑一笑了?你们天仙朝会的规矩,管天管地, 还管人哭哭笑笑?”
他?这话说得随意, 却又带着点歪理, 让五姓七望出身的参商一时语塞。
但参商显然懒得在这种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 剑尖往前稍稍递进半分,剑锋划破皮肤,流出一丝丝血迹,威胁之?意更浓:
“少贫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别想忽悠过去。你的灵气……混杂难辨, 就?连我都看不透。”
参商顿了顿,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审慎:“为抵抗鬼域入侵而来的民间英杰确实有很多,但你这种实力层次的……屈指可数。请理解,哪怕我只是天仙朝会的一名普通锦衣,在此非常时期,也必须秉公职守,查明任何?可疑之?人的来历。”
“普通锦衣?” 北邙听着,直接在面?具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幸好有面?具挡着,才不至于让他?一下子露馅。
他?在心里疯狂腹诽:老同学?啊老同学?,你还真能演!还“普通锦衣”,骗鬼去吧……堂堂天仙朝会长?生殿明面?上的二把手,手握实权的锦衣指挥使大人,又开始随时随地大小?演,搞他?的“微服私访”了。
当年在稷下学?宫,玄同,松水他?们总说他?这个首席是戏神,要不就?是吐槽唐鸦爱演情景小?短剧。现在看来,明明参商才是真正的戏精吧?!一天不隐藏身份,不搞微服私访就?浑身难受。
北邙心想,他?冤枉啊!
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瞬间闪烁。那是百多年前,稷下学?宫还是一片净土,尚未被后来的血与火染指之?时。
北邙依稀记得那也是一个午后,阳光正好,穿过学?宫藏书阁的木格窗,洒在泛黄的书页上。
年轻的参商穿着一身稷下学?宫校服,正被几?个纠缠不清,想探听他?五姓七望背景以攀扯的同窗围住。
那时还未成?为锦衣指挥使的参商只是稷下学?宫的一个学?生,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略带腼腆和为难的笑容,用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将自己描述成?某个边远小?城,家道中落的普通书香门第?子弟,成?功打发走了那几?人。
北邙还清楚地记得,在那几?个同窗离开后,参商的脸就?瞬间垮了下来,变得冰冷如长?生殿前的法权。
当时躲在书架后看完了全过程的北邙,忍不住鼓掌走出来,啧啧称奇:“参商啊参商,你这演技,不去梨园唱戏真是屈才了!我看你以后业余时间去个戏班子练习练习肯定能成?角儿!”
其实那时候北邙是想犯个贱的,要是能惹那个因为学?业考试天天纠结愁闷的公子哥和他?打一架就?更好了,可惜那段话也只换来参商一个无奈又带着点警告的瞪视,以及一句:“北邙,我警告你哈——”
“等我成?了锦衣,小?心我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北邙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怀念那段岁月的,毕竟那时候,他?和老同学?们还能轻松地互相调侃,而现在……
“这位……先生?” 参商变得危险的语气,如同冰锥般刺破了北邙短暂的回忆。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和最后通牒的意味,显然不准备再跟他?周旋下去。
北邙从回忆中抽离,心底那点因往事泛起的微澜瞬间平复,重新?被冰冷的现实覆盖。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不能沉溺在回忆之?中。
北邙懒洋洋地抬起手,用戴着黑手套的食指和中指,看似随意地轻轻拍开了抵在自己颈侧的剑身。
“铮——” 剑身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
参商眼神一凛,持剑的手腕感受到一股力量,虽然被拉开了距离,但他?并?未撤剑,只是手指瞬间绷紧。
北邙拍了拍刚才被剑指着的地方,仿佛要掸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却带着笃定:“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知道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打不过我。”
这话说得极其狂妄,但由他?说出来,却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参商眯了眯眼睛,那双总是显得清冷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锐利的光。他?并?未因这话而动怒,反而更加冷静:
“不好意思,职责所在,打不过也要知?道你的底细。普天之?下,莫非朝会之?土,率土之?滨,莫非朝会之?臣。你既然行走在青天之?下,那就?要至少怀着对长?生天的敬意。现在,随我走一趟吧,接受调查。否则,天仙朝会就?要治你一个……‘心怀不轨、抗拒执法’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