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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蹭他?也没用,迟灼捏着靳雪至的后颈,掌心的触感让他?皱眉,他?不记得靳雪至有这么瘦,手人,好?像皮肤下面就是骨头。
    检查署不给检查官吃饱饭吗?
    又或者是黏附在骨架上、吞噬血肉生长的野心,终于把这个人啃噬成了这副模样。
    迟灼看那?些星光闪烁的光亮地砖,整块的星辰砂,倒映着靳雪至青白的脸,每一块就值上百万。
    靳雪至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看起来就豪华的东西,这点在他?们结婚前就透出端倪,所以迟灼没少买,高定西装、钻石袖扣,一切能想得到的奢侈品,跑车也送了,也不知道那?四个轮子现在是轱辘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的靳雪至,只穿着一件可怜兮兮的、袖口磨破的薄毛衣。
    看起来还很想去住最贵的酒店。
    不好?好?让他?抱着了,固执地要蹭进那?个最豪华的、光鲜亮丽的奢侈猫窝,屈起的腿力道微弱地蹬踹。
    ……七星级酒店门口也没有垃圾桶。
    迟灼要对这个破地方绝望了。
    他?垂着视线,手指微松,槽牙缓缓磨着口腔里的软肉,这地方的台阶太矮,又自?作聪明铺了地毯,就算不小心失手,也不足以摔断靳雪至的脖子。
    把人丢进门口覆了雪的喷泉池,那?些正?严阵以待的门童立刻就会启动警报冲进去,捞出弄脏水质的污染源。
    靳雪至似乎听不懂人话,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着,动来动去。
    修长的手脚无意识地微弱挣动,膝盖抵着他?的腰侧轻轻磨蹭,湿漉漉的额头划过他?的颈窝,又更靠近,轻轻蹭他?的下巴。
    迟灼轻嗤。
    他?不知道靳雪至还有这种本事?。
    哪怕是当初——靳雪至用尽手段引他?入套的时候,身?上的旧衬衫也永远熨烫平整,包裹清瘦挺拔的身?躯,严严实实系到领口最后一颗纽扣,盖住颈侧那?一连串小痣。
    现在倒是活像块忘在口袋里,不小心焐化了的太妃糖,撕也撕不开……戴白手套的门童看他?们的眼?神已经赤-裸-裸透出难以掩饰的微妙。
    “松手……靳雪至!”迟灼磨了下牙根,声音压得极低,透着恼火,“我不吃这一套。”
    他?试图把自?己的领带从靳雪至的嘴里拽出来。
    迟灼不是会被?这种愚蠢拙劣的低级伎俩动摇的脾性,当年为了骗走迟灼的股份,他?的亲叔叔联合外?人做局,送了些“小玩意”又给他?灌了药——那?天深夜,迟灼也是靠用钢笔划手臂,用领带打死?结绑住自?己的手,踉跄着摔在赶来的靳律师肩头,才彻底放心失去的意识。
    现在靳雪至咬着他?的领带,不肯松口,湿漉漉的丝绸布料在齿间磨蹭,喉咙鼻间溢出的全是湿冷的潮气。
    门童很没眼?色地试探着凑上来:“迟,迟先生……”
    怀里的脏猫忽然安静了,不到一秒,喉咙里溢出含混的、带着濒死?水声的微弱喘息,死死咬着快被扯烂的昂贵丝绸领带,冰凉的鼻尖紧紧贴着他?的颈动脉。
    “……”迟灼深呼吸,重重吐出,忍住用领带把靳雪至当场勒死的冲动:“开间云顶套房。”
    领带救出来了。
    迟灼盯着上面的牙印,开始思考靳雪至是真意识不清还是装的。
    他?抱着这么个丢人的海货,看着雪白地毯上留下的黑漆漆污渍。除了迟家破产清算,被?债主?围堵、被?疯狂的股民砸烂了迟氏庄园那?天,迟灼似乎没这么狼狈过。
    两次都托靳检察官的福。
    进了暖和明亮的大堂,靳雪至就不折腾他?了,老老实实地靠在他?肩头,垂着睫毛,那?些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攥着他?的衣领。
    像只被?抽走了骨头的猫,蜷缩着,安分绵软地耷拉在他?肩头。
    被?地板反射水晶吊灯的光晃了眼?睛,甚至还微微瑟缩了下,无意识地往他?颈窝里躲了躲。
    好?样的,迟灼磨着牙根想,现在更说不清了,那?个殷勤迎上来的七星级酒店管家露出“您放心”的该死?的、心领神会的暧昧笑容,看起来甚至还想送他?点无伤大雅的助兴小道具。
    迟灼没法和这些人解释清楚自?己抱得这么紧是想徒手勒死?靳雪至。
    ……算了。
    他?放弃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单手出示铂金卡,签账单,划掉客房服务。
    “我们可以帮您‘清理’。”管家俯身?悄声提醒,心照不宣,“这位……先生,看起来……”
    看起来,或许需要……消一下毒。
    外?来的杂物。
    不太干净。
    欲言又止的内容停在脸上,又在触及客人冷沉视线时迅速收回,管家训练有素地低头,咽下所有不该说的内容。
    “我自?己来。”迟灼放下笔,他?的嗓音发冷,哪怕他?理解不了自?己在生什?么气,他?看着水晶吊灯投下的影子,这笔账当然算在靳雪至头上。
    就像过去那?五年里的每一笔烂账。
    “多送几条厚浴巾,两套睡袍。”迟灼说,“……热汤。”
    他?的喉咙滚了下。
    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他?早就忘干净了的过去——他?们一起夺回迟灼被?强行剥夺的股权,在暴雨里跑客户,在台风天调研,在要打烊轰人的咖啡厅改策划案。
    不是他?在靳雪至那?辆破二手车里,吃半个冷透的三明治,被?香气吸引,抬头,看见?微微弯着的冷灰色眼?睛,和那?一杯加满热汤的关东煮……那?天夜里的雾气把那?双眼?睛伪装得过分暖了。
    不是因为这些。
    是因为靳雪至啃他?的脖子。
    不好?好?咬,没有吮吸,没有一点热气,只是用牙齿茫然地轻轻叼着那?块皮肤磨蹭,无意识地轻轻啃噬,像冷透的猫在慢慢咬最后一点能取暖的东西。
    迟灼荒谬地想,靳雪至这人原来真的连骨头渣子都是冷的。
    迟灼捏着他?的脖颈把人拖开,垂着视线,看涣散的灰瞳,这是靳雪至的又一场演出吗?他?不知道。
    他?在五年前意识到他?根本就不了解靳雪至。
    迟灼懒得理那?些意味深长的视线,走进电梯,刷卡去靳雪至快死?了都惦记的豪华云顶套房。
    在“穹顶”办公的靳检察官现在连超高层电梯上行的不适都怕了,脊背在刺眼?的灯光下蜷缩起来,扯着他?的衣领,喉咙发出模糊的呜咽。
    钻吧,迟灼单手托着靳雪至毛衣下硌手的脊椎骨,破罐子破摔地想。
    反正?这件大衣早就不能要了。
    超高层的电梯上行的确不舒服,耳朵里会因为气压嗡鸣,电梯的顶灯也过分刺眼?了,迟灼蹙了蹙眉,看着肩头毫无血色的脸,指腹捻了捻冰冷的后颈。
    “抖什?么。”迟灼说,“你当初可不是这样。”
    他?们去办理离婚手续那?天,靳雪至只是闭着眼?睛,靠在电梯轿厢上,眼?下虽然有过度工作的泛青,检察官的雪白制服却笔挺。
    他?那?天想和靳雪至说一些话,问一些事?,没有机会。
    他?们什?么也没说。
    靳雪至的灰眼?睛里结着冰。
    没说,一个字也没有,靳雪至靠着窗口,等最后一个戳落下,转身?就走,没给他?更多的视线。
    “靳雪至。”他?最后叫住这个冷血的混蛋,“家门钥匙。”
    那?个雪白的、笔挺的影子停住。
    靳雪至从口袋里掏钥匙,摸了三次,才想起是在公文?包里,靳雪至从公文?包里翻出那?一串钥匙——上面还有他?送的愚蠢猫头挂件。
    靳检察官就站在那?,在人来人往的办事?大厅,低着头,从那?上面拆他?们家的门钥匙,笨得要命,几次都没成功。
    他?看着那?些苍白的、修长的、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手指。
    多过分啊。
    迟灼在多年后的今天腹诽,靳雪至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事?。
    ——明明是他?在干坏事?,是他?毫无预兆忽然打翻了你的水杯、把你的电脑泡了、工作毁了、还狠狠挠了你一胳膊的血印子。
    现在又搞得好?像他?多委屈多难过一样。
    迟灼垂下视线,看着蜷在怀里的人,忽然抬手,轻轻揪了揪那?些被?压得乱翘的头发。
    “抖什?么。”
    迟灼低声说:“你又不伤心,靳雪至,你无所谓的是不是。”
    现在的这个靳雪至在他?怀里发抖,好?像懵懂、好?像茫然、好?像意识不清,他?在一定程度上提防这是个新的有趣圈套……另一方面。
    迟灼想。
    他?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呢。
    多难得,没什?么人有机会,欣赏得到靳检察官的这一面。
    迟灼摸靳雪至的脸,这么久了还是不暖,苍白冰凉,察觉到温暖的手指,就轻轻依偎向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