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清楚这句话的由来,曾经对他发出过的邀请,他为了留住李家淙,放弃从他身上索取爱,为了契合李家淙的脾气,他只索取身体,付出身体,把他们的关系,埋在不可见人的脏地。
互相保守的禁忌秘密,让他和李家淙成为最亲密的人。现在回想,那种关系除了意乱情迷以外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唯一,是彼此的唯一,唯一的秘密。
现在换了角色,他听见李家淙郑重地说:如果我们见了光就会死去,我愿意和你一直躲在地下里。
此刻,李盛终于见到了李家淙那颗心,此刻他炙热的心,从胸腔掏出,放在了他手上,李家淙也抛弃了自尊,来希求他的点头;终于,他拿到了李家淙的那颗心脏,轻轻一捏,就可以让他心碎。
可他却没有无比畅快。
他不想让眼前这个人心碎,分开的日子,他甚至想象过,李家淙过着完美的一生的样子,他会衷心的祝福他,毕竟,他真的爱他,可李家淙敞开的胸怀,全是疤痕。
我们现在怎么回到了起点?
错了,全错了。
太阳偏移,房间的光极速暗下来,李盛擦掉李家淙的泪,落下极其缓慢的一吻。
就这样吧,内里继续保持不可见人的关系。
就这样吧,外面的我们称兄道弟,无耻的我们。
将错就错吧,我们,错误地活下去。
薄薄的窗帘被微风吹起一角,宁静餍足的气氛缓缓流淌在房间里。
人影缭乱,衣衫褪却。
李家淙看到自己和李盛有了很大的差距,身体上的,李盛身上有被阳光灼过的痕迹,手臂上有分明的黑白线,他从事的工作劳累,肩背上有着并不算漂亮的肌肉。
李盛:你想好了?
李家淙:嗯?嗯!
话音落,李盛将他扑倒,后背撞在硬邦邦地床板上。李家淙才明白了刚才李盛说的想好是什么。
晚霞泼入房间,李盛坐起来靠着床头,垂眼看见一旁李家淙睡着了的侧脸,竟然意外的安分。
李盛把手伸了过去,用食指悬停在他脸颊的上方,却始终没有靠近。
毫厘之间,是他犹豫的距离。
***2002
雪连下几天,全世界都白了。李盛在寝室里换衣服,借了刘全的摩丝,把头发抓起来。刘全调侃他一看就是要去约会。李盛笑而不语。
听说你给对面冯哥得罪了?刘全凑趣,怎么回事?
李盛:没事。
他挡下那桶油漆之后,赵成没再找过他,赵成也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估计再也不会找他了。李家淙这几天也照常上学,没什么异常。
你小心点,冯哥在这趟街有名的,给他顶罪的小弟都进去不少。他要是盯上你了,可废了。这两天王大鹏都不招你了,就是因为这个,他等着看戏呢。
李盛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眼窗外:雪化了。
是化了,刘全看过去一眼,嘿,你听没听我说话?
李盛笑了笑,背起包对刘全说:我先走了。
坐上公交车,他一路到了李家淙学习门口。今天是他生日。
从前的生日就是普通的一天,牵连着某种禁忌的存在,他和爷爷都不曾提过。没人会记得这种事,或者,在他们那边农村,除了老人会操办,很少会特意庆祝一个人的生日,但李家淙说要给他过。
学校大门没多久就打开了,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没多久,李盛等到了李家淙。
李家淙看到他就乐了:你还打扮了,挺帅啊。
李盛穿着黑色长款棉服,白色围巾挡住了一点下巴,显得嘴唇很漂亮,头发丝亮亮的,人群中很显眼,是帅得显眼。
咱们先吃饭。李家淙安排道。
他们两个人去小饭店随便点了两个菜,很快吃完,就奔下一个地方去之前李家淙问他过生日想要什么,李盛没什么想要的,不是客气,是真的感觉什么也不缺,就说能和李家淙一起出来玩就行。出来,玩。纯粹的玩。
李家淙高三时间紧,每周腾出来的时间,他们都用在了旅店,按照李家淙放学的时间,他们想玩也玩不了什么都关门了。
李盛跟着他走:我们要去看电影吗?
李家淙摇头:没好片子。去北区,那边有个乐园。
李盛:这个时间赶不上了吧。
李家淙挑眉,拍了拍胸脯:门卫我熟。
乐园开在矿厂附近,每年冬天开放一段时间,地方太偏,来玩的基本都是职工家属,算是员工福利。
天已经黑了,乐园里亮的是红火的灯笼,李家淙和门卫大爷打过照顾就大大方方走了进去,到门口拿了个冰圈,领着李盛,向乐园里走去。
一个冰滑梯,他们爬上坡,坐着冰圈一起滑下来。夜里兜着冷风像刀子一样,几圈下来,李家淙冻手冻脚,眼泪汪汪:我靠,眼泪给我吹出来了。我不是什么迎风流泪眼吧?
冻的。李盛上手揩了一把他的脸,然后把自己的围脖打开,重新缠到李家淙脖子上。
李家淙:嘿,这样滑冰可危险,一不小心容易勒死一个。
那不滑冰了,李盛一指不远处的铁架旋转车,我们骑那个去。
这是个简陋的游乐场,很对设施都老得生锈,旋转车也一样,在冰上骑,嘎吱嘎吱地响,他们在冰面上打转。
李家淙骑在前面,李盛抱着他坐后面,速度越来越快。李家淙不踩都转,他大叫:我操,真他妈晕!
话音刚落,身后一空,再回头,围脖挂在自己脖子上,李盛已经被甩出去两米远,倒在雪堆里了。
靠!没事吧!李家淙猛地刹住车。
李盛坐在学地里咯咯笑:你再使点劲儿,都能给我抡上天。
李家淙下了车,脚下部分很晃,跑过去拽李盛:你平衡感太差了吧。
你也不是走直线过来的。李盛伸长胳膊拉住李家淙递过来的手,一使劲,没起来,然而把李家淙带倒了。
李家淙一下趴在他身上,李盛更笑得不行,李家淙骂骂咧咧:呸呸!我他妈吃雪了!
雪是干净的。李盛拍着他的背。
干净个屁,有没有小猫小狗尿过你都不知道。李家淙从他身上翻下来,正要起来,忽然顿了下,随后缓缓躺回去。
天空很美。泛着紫,不深沉,不浓稠,带着绚丽光彩的夜色像是诱人的幻境入口,垂下眼,不远处有着庞大静穆、凹凸不平的矿山。
矮了。李家淙说。
你说山?
嗯,我很久不来了,比记忆中,矮了很多,凹下去一大块。李家淙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忽然,他轻叹一声,说,看来这里真的要完蛋了。
整座矿山在凋零。一个个灰色不知名的建筑横亘在山中,吸食着矿山的养分,从人声鼎沸到寥落空旷,尽管这片山石尚未枯竭,已经无人再需要它们。
李家淙:上我家泼油漆的那群人你知道吧。
嗯。
一部分是周边村里的人,像赵成,另一部分,就是和我一样的煤矿子女。领头那小子,叫冯辉,他爸其实是第一批下岗工人。最近最后一批下岗名单来了,煤矿厂能不能留住都难说,是市场在萎缩,冯辉是搞催收的,他们来针对我爸,以为就会有结果,团了一群烂人来,下三滥的手段。
你家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李家淙不以为意,对了,我现在不在生活区住了,搬家了。
李盛看向他。
盛隆豪庭。
李盛点头。他知道盛隆豪庭,那是那片有名的高档小区,李家淙家完全有能力远离那群地痞,去到一个那群人完全没有能力、不够等级出入的地方。
早就想搬了,要是没有冯辉,我爸指定拖着不搬,李家淙挑眉说,我爸还给我发了点零花钱。
李盛又嗯了一声。
李家淙扭头看他:还批准我今天可以晚点回家。
李盛愣了下,很快笑起来,明白李家淙的意思:那走?
随你。李家淙坐起身,把围脖还给李盛。
走吧。李盛说,不走你还不得急死。
李家淙瞪他一眼。
房间还是李家淙一早准备好的,定在了他新家附近,李家淙还准备了蛋糕,但他给忘了,两个人进了屋第一项先是脱衣服,脱到一半才想起来,李家淙说:等一下!还有点正经事没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