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遵旨!”
    裴淮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抬手拭去溅落在面上的鲜血。语气森寒,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
    “将杨庚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
    昏暗的密室中,只有一盏孤灯摇曳,映照着石壁上斑驳的岁月痕迹。
    随着暗室门重新合上,跳跃的烛豆才渐渐恢复平静。
    杨庚被几重绳索牢牢捆缚在太师椅上,昔日从容儒雅的风度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阴狠与浑身狼狈。
    只见他华发凌乱,仿佛转瞬间便已变得垂垂老矣。
    裴淮缓步走近,深邃的眸子中翻涌着怒意,沉声质问道:
    “父皇对你有知遇之恩,朕亦自问待你杨家不薄。你又为何要与西岐勾结,背叛大周?”
    杨庚闻言缓缓抬起头,浑浊苍老的眼中,一抹复杂神色转瞬即逝。
    忽然间,杨庚仰天大笑,换上一副破罐子破摔般的嘲讽语气,残忍道:
    “勾结?不,裴淮,你错了。”
    “老夫不是与他们勾结,老夫便是西岐人。是西岐如今,唯一存于这世间的皇子!”
    裴淮闻言剑眉紧蹙,目光锐利地盯着杨庚。他从未想过这个自己敬重了多年的老师,竟会是西岐余孽。
    裴淮按捺着心头震荡,声音仿佛是从胸腔深处逼出来一般,沙哑地问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养虎为患?哈哈哈……”
    杨庚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好歹做了近二十载的师生,杨庚无疑十分了解裴淮。
    当听到裴淮如此发问,杨庚便知晓裴淮还在惦念着那可笑的师生情谊。
    杨庚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裴淮,神情愈发癫狂起来。
    “裴淮,你真以为老夫对你用心教导,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做学生吗?你错了!”
    杨庚厉声大喝,毫不掩饰地说道:
    “老夫接近你,教你读书习武,授你帝王心术。为的就是让你有朝一日替我攻下南梁,一统天下。”
    “到那时无需费吹灰之力,这万里江山便皆是我西岐的囊中之物!”
    杨庚残忍地戳破裴淮的幻想,吐露自己对裴淮从始至终都是利用,教导他只是为了图谋复国的权宜之计。
    裴淮目光阴鸷,咬牙切齿地道:
    “你还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痴心妄想!”
    “让老夫猜猜——”
    杨庚瞧着裴淮脸色铁青,不由越说越兴奋起来。反正他大势已去,便再也毫无顾忌,放肆地奚落道:
    “你该不会还以为老夫杀永王,是一心替你着想,为你登基铺路罢?”
    裴淮紧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听到这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住口!”
    “老夫本打算等你攻破南梁,便送你去九泉之下见你老子。”
    眼看着复国大计功亏一篑,杨庚满心不甘地怨斥道:
    “可老夫没想到,明明沈铎都死了,你居然不乘胜追击,反倒班师回朝?废物!”
    裴淮眯了眯凤眸,当日在伏罗城中只见镇北王的尸身,他本以为沈铎是自刎殉国了。
    如今听杨庚这么说,似乎还另有隐情?
    “沈铎的死和你有干系?”裴淮冷声反问。
    提起此事,杨庚顿时想起萧廉那个没用的东西。让他大军压境都牵制不住裴淮,今日竟还能让裴淮调来如此多精兵。
    杨庚冷“呵”一声,鄙弃道:城
    “一群蠢如猪狗的南梁人自相残杀罢了,老夫可没掺和。”
    言尽于此,杨庚闭上眼坦然赴死,神情却依旧高傲。
    裴淮冷眼瞧着曾经于他恩重如山的老师,缓缓抽出腰间佩剑。
    只见剑光一闪,麻绳尽数断裂,纷纷垂落在地。
    裴淮将手中长剑扔到杨庚面前,淡声说道:
    “念在师生一场,你自己动手罢。”
    长剑“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杨庚臂间一松,顿时睁开眼睛。
    低头看着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杨庚忽然前仰后合地讥笑道:
    “裴晏清啊裴晏清,你无疑是老夫此生最值得骄傲的杰作——”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老夫将你教得太重情义,妇人之仁!”
    杨庚放声大笑,一针见血地问道:
    “就算明知道老夫是西岐余孽,你也下不去手杀老夫吗?”
    裴淮沉默不语,杨庚所言,确如利刃狠狠刺入他心间。
    “这便无话可说了?”
    见裴淮陡然沉默,杨庚仿佛仍不肯罢休,又继续诛心道:
    “那老夫再问你,你如今就如此放心宫中?放心你那个宠妃吗?”
    杨太傅猖狂的笑声在空旷的暗室中回荡,裴淮薄唇紧抿,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内子很好,不劳挂念。”
    裴淮冷冷地撂下这最后一句,便再无半分犹豫,转身大步离去。
    第63章 惊现凤印
    临近戌时末, 素日早早便会隐灯安寝的重华宫,今夜却是灯烛辉煌。
    青婵带着消息匆匆赶回,压低声音, 急促地禀道:
    “娘娘,宜妃果然带人朝御前去了。”
    沈韫珠恰在空白圣旨上落下最后一笔, 闻言搁下手中狼毫,抬起清凌凌的眸子望向青婵。
    “你带着这两样东西, 速去调集羽林卫赶往紫宸宫, 今夜务必擒住宜妃等人。”
    沈韫珠将圣旨与虎符一并交到青婵手中, 沉声吩咐道。
    青婵此时才留意到沈韫珠动用了那张空白圣旨,不由惊诧道:
    “娘娘, 咱们有虎符和凤印在,不是已然可以调动禁军了吗?您何苦浪费了这保命的东西?”
    沈韫珠眸光微闪, 淡淡道:
    “他既肯信我,我便也该拿出我的诚意。”
    今日她亲手斩断后路,便是决心来日要与裴淮殊途同归了。
    青婵闻言心中一凛, 再不敢多言, 立马领命而去。
    临去紫宸宫前,沈韫珠将雕花银匕藏于袖中,垂眸抚了抚小腹,轻声哄道:
    “孩儿别怕, 娘亲会保护好你的。”
    -
    等沈韫珠赶到时, 紫宸宫已是殿门大敞, 穿堂而过的夜风勾卷起沈韫珠的衣摆。与往日的庄严肃穆不同, 此刻的紫宸宫中赫然是一片狼藉。
    守夜的宫人皆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廊下, 口中堵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沈韫珠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对身后的禁军统领吩咐道:
    “守住宫门,一个也别叫他们逃了。”
    “是!”禁军统领立马抱拳应道。
    待羽林卫将紫宸宫团团围住,沈韫珠立马带人闯入宫内去擒宜妃。
    一踏进紫宸宫,便见门口堵着个翻倒的花梨木多宝格,原本摆放在上面的名贵瓷器已尽数碎成瓷片,散落满地。
    沈韫珠抬手护着身前,一路穿过凌乱不堪的正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守在殿外的宜妃手下试图阻拦,却终究不敌众多禁军精锐,很快便尽数败下阵来。
    还未踏入御书房,沈韫珠便听到杨嘉因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可能!怎么会找不到?”
    得知杨嘉因还没有拿到玉玺,沈韫珠心下微松,快步推门走进。
    只见御书房中,杨嘉因正带着几名宫女在长案后翻箱倒柜。
    不仅架上的书卷七零八落,连御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扫落在地。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杨嘉因猛地转过身,看清来人后,不由惊道:
    “娴妃?”
    沈韫珠望着大惊失色的杨嘉因,忽然勾唇笑道:
    “宜妃娘娘,您在找什么呢?”
    杨嘉因面容一白,只见沈韫珠身后,跟着一片黑压压的禁军。
    羽林卫个个手持长戟,顷刻间已将整个御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沈韫珠眸光锐利如剑,步步朝杨嘉因逼近,轻嗤道:
    “皇上如今不在宫中,宜妃娘娘夜闯御书房,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明明沈韫珠只是个弱女子,甚至眼下还正怀着身孕。杨嘉因却意外地被沈韫珠的气势骇到,禁不住后退半步,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裴淮的影子。
    “本宫要做什么,自无需告知于你。倒是你有何资格调动禁军?围住本宫又是意欲何为?”
    杨嘉因强自镇定下来,与沈韫珠周旋,试图拖到援兵赶到。
    殊不知她焦急等待的南梁盟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沈韫珠如何不知杨嘉因在等什么,此刻也懒得再同杨嘉因废话,于是冷声下令道:
    “来人,将宜妃押入昭仁殿,等候皇上回宫发落。”
    见羽林卫当真要冲上前,杨嘉因连忙厉声喝止道:
    “放肆!”
    “本宫是皇妃,尔等安敢对本宫无礼!”
    杨嘉因呼吸微促,狠狠瞪了眼围上前的众人。皇妃的气势摆在这里,倒当真要将众人喝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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