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夏惜命强行破阵, 这颗阵眼同样破裂,那么容禅就会吸入丹药之毒。但也已经比一开始就服下丹药好了许多, 就看谁熬得过谁吧……
    容禅一拂衣袖, 于八卦阵中盘腿坐下,开始静坐调息。只希望,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是夏惜命化为一滩血水, 而不是他灰飞烟灭……
    *
    几日之后,宁见尘和江桥、练红盏终于到达了京城。
    一到京城,他们便听说了近日京中发生的大事。京中局势波谲云诡,动荡不安。
    宁见尘毕竟有官职在身,出去与同僚打听了一周,回来后,便神色凝重地同练红盏、江桥在客栈中商议。
    “朝中人说,冷少将军与夏国师打了个赌,赌谁的道术更强一些……现在,他们一个被困在皇城虚天殿阵法之中,一个被锁在皇家寺院的通灵塔下……冷少将军,服下了夏国师炼制的神龙丹,现在生死不明。”宁见尘说。
    练红盏说:“服下了这什么丹……容少不会被毒死吧?”
    宁见尘颦眉道:“夏惜命不至于做得这么明显。”
    “我们得去把阿容救出来……”说着江桥就往外走。
    宁见尘拉住他,说:“你知道通灵塔在哪儿吗?那儿是皇家寺院,看守严密,不是随意可以进出的。”
    练红盏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宁见尘手在桌上轻敲,道:“我听说,他们的赌约约定是四十九日,如今已经过去三十日了,还剩十九日。”
    练红盏说:“容少既然能和夏惜命定下赌约,是不是他有一些把握?”
    宁见尘看了练红盏一眼,说:“夏惜命修为至少在元婴期,甚至可能已至出窍期,容少与之抗衡已是勉力,不可轻视。”
    他又说:“我会想方设法联系镇国将军府的一些旧部,设计营救,不能坐以待毙。练姑娘,你不妨和江桥一道,再去打听多一些关于夏国师的消息。他修为比我们高,进入幻境之后,即使受到压制,残留的力量也比我们强。”
    “好!”练红盏道。
    江桥看向连绵的屋舍上透出的一个暗黑色塔尖,心中恍然,阿容就在里面吗?他原以为,阿容回到镇国将军府,一切就会变好了,他本是高门公子,跟着自己在渔村那几年已经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水,但不料回到京城后,亦是腥风血雨、危机重重……
    他是不是想错了。
    翌日,练红盏和江桥分头在京城中打探更多消息。
    忙碌了一上午之后,练红盏和江桥在约定的茶摊上歇息。练红盏先喝了一大碗茶水,脸色涨红,又不停给自己扇风。做凡人久了,她都忘记有修为是什么感受了。
    练红盏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人们都说,夏国师在朝中已经十几年,不知从何处来的,呼风唤雨、炼丹卜卦样样精通,很得皇室倚重……尤其近些年来,皇帝身子不好,愈发倚重国师炼制的丹药提神。”
    “这夏惜命根基深厚,我们想个什么法子,乔装混进宫中去?”练红盏说。
    “这样不行。这样太慢了。”江桥说,他望着那座只露出一点儿塔尖的通灵塔。
    “你说什么?要么,我们找个晚上,一块儿夜行溜进去?”练红盏说。因着上次没护住江桥,她对容禅还有几分歉意。
    “只剩十九日了,不,是十八日。”江桥说。
    他对自己的梦境记忆犹深,容禅可能在等着他。
    “你要做什么?”练红盏还未察觉到江桥的心思。她歇息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再抬头一看,发现原本坐在自己对面的江桥竟不见了!练红盏又站了起来,环顾一周,不知江桥去了哪儿。完了,她又把人弄丢了!
    江桥径直来到了通灵塔的围墙外边。通灵塔是一座皇家寺庙,后用作清修养性之所。一片低矮的宫殿中,望见一座七层高的灰黑色的尖塔,阿容正困锁在里面。
    阿容原本不愿回京……如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受制于人。
    江桥刚靠近了围墙,就被门口的卫兵拦住了。卫兵的刀剑闪着寒光,道:“喂!小子!这是皇家禁地,不要靠近!”
    咫尺之隔……
    江桥正非常沮丧又焦急地打转时,围墙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看见他,冷笑了一下,道:
    “江小兄弟?久别重逢啊。”左元任说。
    江桥看着这人,发觉自己并不认识他。
    “或者说,秋小兄弟?”左元任说。
    “我是秋霜,你是?”江桥问。
    “你不认识我?那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想,你是为了里边的冷少将军来的吧?”左元任眸光闪动,说。
    “你怎么知道?”
    “我是这里的看守……冷少将军正关在里面,他的状况,我最清楚不过了。他现在可不怎么好哇。你是他的亲人,朋友?你想救他吗?”左元任诱惑地说。
    其实无需诱惑,只要告诉江桥容禅的现状,就能让江桥着急。
    江桥马上上前几步,道:“他,他怎么样了?我能救他?”
    一起在河湾村度过那几年,秋霜已经真心把冷屏幽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以及爱人。他本无父无母,冷屏幽是他世上唯一的温暖。两个天涯沦落人,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就算是个陷阱,他也很容易被骗……
    “冷少服下了神龙丹,而神龙丹药效过强。他的身体扛不住这般药力,已经昏迷了。”左元任说。
    “啊!”江桥一听心就乱了。
    他扯住左元任的衣袖,说:“你能不能带我进去,让我见见他?求求你。”
    “你让我带你进去?”左元任上下看了看江桥,笑道:“看在你求我的份上,不是不可以。只是……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好。”江桥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左元任在这儿做了个不大不小的牢头,要带江桥进去,只用跟手下人说一声即可。皇宫门禁虽严,对自己人却松懈,尤其是一些收了好处的私下勾当,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左元任带着江桥穿过一个又一个游廊,走入通灵塔的地下一层。这儿空间宽大,核心之处的地上绘制了个巨大的八卦阵,原是炼丹之所。因容禅吞食了神龙丹,便在这儿休养,不受外界干扰。
    江桥甫一看见容禅,就趴在了木栅栏上。他隔着木栅栏,看地下于八卦阵中心打坐的容禅。长眉妙目,依然是他心中的人。只是容禅双目紧闭,长发略显凌乱,身上已经披了一层灰,想来是许久没有动过了。
    “他!他是怎么了?”江桥很着急,但他又被木栅栏隔着,无法靠近容禅,只能转过头来望着左元任。
    容禅的状况看着不正常……他的表情并不轻松,还有一丝沉重,可能在忍耐着什么。他的眉心微颦,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
    左元任冷笑:“夏国师的神龙丹……岂是那么好受的?药力暴涨,自然撑得人受不了。何况,药毒本一家。”
    江桥听懂了,这不是什么仙丹,而是毒药!他猛地揪住左元任的领口,喝道:“你还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不救他!”
    “救他?哼。”左元任轻拂了一下被江桥揪住的领口,又拿着他的手离开,说:“我为什么要救他?”
    “丹药是他自己吞的,赌是他打的,自不量力,做此等冒险硬扛之事,怪得了谁。我又有何义务救他。”
    “得罪了夏国师,怎么死都不知道,你逼着我一块儿送死吗?”左元任说。
    江桥盯着八卦阵中的容禅,觉得他脸上有一层灰败之气,仿佛被一层脏兮兮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人如逐渐枯萎的植物。他听着左元任一声又一声的嘲讽和打击,心越来越凉了下来。江桥冷静之后,回问了左元任一句: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进来?你带我进来——总是有目的的吧。”
    “你——”
    左元任见江桥清凌凌的眼睛,不知这弱小又笨拙的少年,何时多了一层灵光,懂得反问他。也许是他碰巧想到的。
    左元任说:“你想救他吗?那的确有一个办法。”
    左元任可称得上五官端正的脸上,露出一种与他容貌不符的恶意表情,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所阴郁扭曲。
    “这个毒丹,是无法解的——除非,除非有人”左元任说。
    “有人什么!”
    “除非有人自愿帮他过掉身上的毒。”左元任说。
    “你是说……把他身上的毒引出来?”江桥说。
    “是”左元任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眼珠转了转,打量着江桥,“这神龙丹本是增寿之用,但无其他辅药,加以施针,运功消化药力,便成了催命之符。非得延寿,反而速腐。”
    “如早开之花亦早败一般……如将神龙丹之药力引渡至另一人身上,就连这延寿之力也耗尽了,只剩下消耗寿元的功用了。不增寿,反而减寿三十年。”左元任说。
    “我愿意。”江桥说。
    左元任没想到江桥答应得这么快,就说:“你可考虑清楚了?秋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