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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而他却只穿过无数匍匐的人头与烟尘,惜月想要拦住他:“殿下,别……”
    可沈长冀像根本没听见,视线越过惜月的肩头,与无数熹光一起落在了焦黑地上那块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身形大小确实与中庸极度相似,紧紧蜷缩成一团的姿势,与天乾曾经无数次深夜拥眠在怀中的形状惊人地重合。
    但天乾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就飞似地扫下,看到空荡无物的脚腕,松了口气,道:“不是他……”
    “殿下。”
    双目通红的惜月呈上一个被熏得有些黑,却丝毫不掩底下金光莲花纹闪耀的金镯,铃铛声还在响,只是稍减清脆,她强忍哽咽道:“脚镯是奴婢刚刚从九…从那上面取下来的。”
    “昨夜刺客趁大火出现,九殿下他没有逃去花园的藏身之处,而是赶来书房,放走了那只锁住的雀鸟,可他却不幸被烧断的屋梁砸中……”
    侍女后面说的一个字沈长冀都听不清,他直直盯着那只金镯,好像所有视线都被那物吸了过去般。
    突然,一口血腥味毫无预兆从他喉咙喷涌上来。
    在无数惊恐呼声中,天乾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
    与此同时,沈元聿惊闻东宫昨夜大火,丢下一众本该继续往南再送的外邦使臣,强忍腿上剧痛,夺马往回赶。
    进城门时,恰与出城的一匹马擦身而过,上面同骑着两个人,似有些眼熟。
    天乾的视力与记忆力惊人。
    只一眼,沈元聿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其中一位好像是南国公主贴身的两位使臣中的一人,另外一人披着斗篷,低着头,怀中还抱着什么,他看不清楚面容,想来是当初相伴南国公主身边的另一位。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询问对方为何此时才出城,把令牌丢给城门士兵,冲进城内。
    待沈元聿的身影彻底消失,握着缰绳的那人才低头看向怀中的人,问:“你当真决定好了,要随我们南下离开?”
    怀中手捧安睡着碧翠雀鸟的人低下头,许久之后,斗篷下才发出轻轻一声:
    “嗯。”
    第61章
    “和你一起的这人之前就不怎么见人, 这次怎么从北都回来,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次?可别是染了什么怪病,马上就要过南北界了!如果真有什么病,就要赶紧丢到江里, 免得把病染给我们!”
    “王昌邑,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还是先想好, 到时候回了南云城后, 你如何向大君复命吧!”
    “你——!”
    门外争吵声平息, 中庸接下来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一串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来到他床头。
    “还没有醒吗?”
    头顶轻轻嘀咕了一句,旋即耳边清脆“哒”一声。
    随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中庸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缓缓坐起身,转头看了会儿床头还冒着淡淡热气的汤药, 中庸扶着床头, 脚下的轻微的颠簸尚在可接受的范围, 忍着眩晕, 他慢慢走到窗边,推开一些。
    在灌进来的江风中,他看见了外面黑压压的云层下, 一望无际却也深不见底的江面。
    这就是在那大火里以付出了一条人命为代价,才终于抵达的南方吗?
    青令有些恍惚。
    是的, 本该死在东宫大火里中庸没有死,而是出现在了一条即将跨过南北交界线的大船上。
    那夜东宫大火的熊熊火势之大犹在眼前,青令闭上眼, 那夜的记忆浮上脑海——
    在中庸近乎心死,已经做好葬身火海的准备, 却发现等待砸在背上的剧痛没有到来。
    直到一滴温热的血落在他耳尖,中庸扭头一看,却看到了一张他想都没有想过的的人的脸。
    “你、你…你没事……”
    对方明明被那烧断的房梁砸得嘴角溢出一丝红得近乎黑色的血,可眼里却还带着笑地问他有没有事。
    青令呆了下,赶紧扶住了对方被砸得焦黑的摇摇欲坠的身体,紧接着,另外一道身影出现在火场中,虽然惊讶火场中的中庸,但见到被中庸怀中的人,却激动叫出了声:“南清!”
    被唤做南清的人看到对方,捧起掌心的青雀,虚弱地喊了声:“哥…你看我找到青翎雀了……”
    对方冲过来,激动道:“你怎么这么莽撞!你身体本来就…哥马上带你走!”
    “先别…哥……”
    南清却拉住对方,“其实我有句话很早就想说……”
    对方却心急如焚地打断:“什么话等我们出去,用青翎雀治好你的病,然后回南方再说也不迟……”
    可想要抱起对方离开的动作却被阻止:“哥哥,我的病其实用青翎雀的羽毛也是治不好的,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对方呆住:“你都知道了……”
    南清笑着点点头,“弟弟知晓哥哥你是想救我,才骗我说青翎雀的羽毛可以治我的病的,但我知道我活不到回南方……”
    对方眼眶红了,抱住他:“别说这种话,只要你想,哥哥肯定能带你和青翎雀回南方……”
    “哥哥,你带青翎雀和他回去吧。”
    对方一愣,看向同样惊愕的中庸。
    “恩人,你应当不记得我了。”南清在火光中看向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原因的青令,“之前我被北朝皇子欺负,是您护住了我。”
    听对方正面一提醒,青令终于记起了对方,“是你!”
    南清笑起来:“恩人,南清流浪在北方的十八年里,为了活下去,做过最低贱的事情,无数人厌弃我,除了哥哥,再没有一个人如你一般,会不嫌弃我脸上的血污。”
    青令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只见过一面的对方会把他看得如此重。
    火光照亮南清的清秀的脸庞,把掌心的雀鸟送到中庸掌心,“我知道活不久了,我之前听到你好像想离开,那你愿意替我活下去,替我把青翎雀带回家,替我回南方看一眼吗?”
    南清的哥哥睁大眼:“南清——”
    南清却握紧中庸的手,“你愿意吗?”
    青令已经哭对不能自已,“我们可以一起去南方去……”
    南清却摇了摇头,看向自己一旁的人,“哥哥,你能答应弟弟最后一个心愿吗?”
    望着南清澄澈的眼睛,对方咬紧牙点下头。
    “等等。”
    对方刚想带青令离开,南清发现了中庸脚腕上的脚镯,袖中掏出一根铁丝线,在脚镯上的几个孔上轻轻捅了几下,便打开了那曾经禁锢了中庸自由的脚镯,然后套在了自己脚腕上。
    中庸被对方哥哥背到背上的人,怀中护着青翎雀,冲出即将彻底倒塌的宫殿。
    青令扭头看的最后一眼,无数火光中,对方朝他笑着挥着手,嘴型像在说:
    “你要替我活下去。”
    湿冷的江风迎面打来。
    青令睁开眼,望着眼前浪潮汹涌而浑浊的水面,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跑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
    这就是那个人口中说要带我去的温暖的南方吗?
    望着那汹涌的江水,青令恍恍惚惚间整个人身体靠上围栏。
    突然他的发带被吹落,中庸下意识伸手要去抓,衣袖与长发在风中飞舞,宛如一只随风而去的白蝶。
    “喂!别寻短见啊!”
    一股力从后面环住他,猛地把他抱离危险江浪,一起摔在甲板上。
    对方不顾砸得剧痛的腰,张口就对身下抱着的人说:“你别寻短见啊!”
    青令一愣,望着眼前一脸忧急的对方,小声说:“我、我没打算寻短见,我只是想拿住我的发带……”
    说着,张开手,露出掌心的发带。
    “什么?”对方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意识到二人是以这么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马上从中庸身上滚开,并十分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我刚刚看你上半身都在船外面,还以为你想不开。”
    青令被对方小心扶起来,摇摇头:“是我刚刚动作太危险了……”
    对方看着中庸的脸,“很奇怪,之前觉得你和南清不仅身形相似,连脸也真的很像,今天却不这么觉得了。”
    在船上的这些天,青令根本不敢用热水洗脸,生怕自己真正的容貌露出来,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只用冷水稍稍擦脸,还是多少带去了他脸上的药膏,他有些心虚,问:“南清和你是亲兄弟吗?”
    对方摇摇头,答道:“不是,虽然我们两家是世家,但其实我与南清在一个月前还不认识对方,你信吗?”
    或许是说到了南清,对方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因为我自幼陪王太…陪人去了北方,等回来时,才知道他家中遭逢大难,所有人都以为他家中已经无一人在人世,还是三个月前,我才知道他还在世上,这才在北方找到了他,可是……”
    说到这里,对方叹了口气:“但那时他身患绝症,我寻到他的时候,他已寿数将无,为了能让他还留有生机,我便带他来了北方,寻找那传闻中能救人,却被送到北朝的青翎雀,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