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梅嬷嬷虽然眼睛已经开始坏了,但还能隐约看得见一些。
    当青令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梅嬷嬷的浑浊无神的瞳孔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有些水鬼惯会编造让人心软可怜的谎话,乞求对方施以援手,而一旦活人一时心软,相信了,那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痛苦轮回。”
    还不等青令看清自己是不是被水鬼抓住,他整个人就已失去平衡,径直摔进温泉池中!
    突如其来的落水,让青令的身体不自觉回忆起曾经的经历,于是双手拼命在水里扑腾,只想要抓住什么手边任何一切可以救他的东西。
    但幸好,不像之前那次落水的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力的自己不断沉入湖底漆黑冰冷的更深处,他这一次被什么托出了水面。
    而等虚掩着眼皮的青令稍稍缓过点神,脑子被水浸得迟钝的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他无力趴着的硬邦邦的“温泉石头”好热像过于火热了,简直比这没过他胸口的温泉水的存在感还要滚烫,像是里面有团火在烧,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好奇怪……
    周围温度太高,青令意识都有些不清楚,睁开眼,入目也皆是朦胧水雾,他下意识抬起头,却蓦地一愣。
    ——赫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透过水雾,深深俯凝着他的脸的漆黑眼眸。
    是沈长冀。
    此刻在青令眼前的天乾,浑身压势汹涌逼人,气质高高在上,不开口,只一个眼神就让青令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与青令印象里温文尔雅的形象显得很割裂感,可又诡异地与之透出一股暗中契合的感觉,像是之前处处体贴的样子才是对方伪装的表现,让青令竟有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天乾倒映出倒映出怀中中庸纤瘦人影的眸子,还透着让青令有些窒息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极侵略性的汹涌情绪,几乎要成为实质般,从眼中倾泻而出,将他淹没。
    从小在冷宫长大的青令,一时说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眼神,他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描述,那就是像是藏在衣冠楚楚的人皮下,兽类最本质的某种无法彻底拔除的东西……
    直到脸颊上覆上湿热的指腹,皮肤被细细摩挲着,那动作轻柔而仔细得宛如在确认眼前之物,是否还为自己曾经的那一件。
    青令猛地惊醒,并且惊愕无比发现自己遮掩容貌的白纱竟已不知何时不知所踪。
    还以为自己被认出的青令吓一跳,赶紧对方掌中逃开,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边慌乱解释:“殿、殿下,我、我不是故意来这里,我只是……”
    “你叫什么?”
    沈长冀突然的问题让还在绞尽脑汁想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青令一懵。
    什么叫“‘你’叫什么”?可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沈长冀这副好像全然不认识他的样子让青令一时间满头雾水。
    突然,青令惊悚想到,自己脸上遮掩样貌的药膏需要热水才能洗去,而这温泉水正好……
    !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让除自己与梅嬷嬷以外的人看见自己的真实样貌的青令,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这样吧,你既不告诉孤你的名字,那孤便为你取个名字。”
    下一刻,他的下巴被粗砺的手指轻轻挑起。
    仰头对上天乾暗涌着墨色的眼眸,青令一愣。
    湿润的唇瓣也被天乾粗砺的指腹慢慢摩挲着。
    随后,青令便听到沈长冀宛如要在自己的灵魂上永久烙下独属他的印记一般,轻轻低语道:
    “以后你便是孤的阿泠,可好?”
    第25章
    阿、泠?
    青令的脑子卡了一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压根没有认出自己的沈长冀,会突然给这张脸的自己取个名字,还叫什么“阿泠”,好奇怪的名字……
    而刚刚想着自己从天而降的新名字的青令,很快注意到了另外一件更加紧急的事——
    虽说温泉泉水温度处于一个极舒适的范围,他这样不仅不觉得丝毫寒冷,可问题是,他和现在在抱着他的沈长冀两个人,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些?
    他现在浑身湿透,上半身靠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二人腰腹相贴,因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湿纱,热度都能彼此过渡交融,而沈长冀另外一只有力的手臂则扶住他的腰,不容他丝毫逃离。
    这种亲密好像超出了寻常人之间的相处范畴,到了对这方面极其迟钝的青令都有点儿意识到不对劲的程度,可他既无法百分百肯定二人之间如此的姿势是否真的太过超出,所以更加无法强硬推开沈长冀。
    最后,青令只能僵硬绷紧身体,悄悄把手握成一个小拳头,一边挡在中间,试图拉开些许二人之间的距离,一边低下头,紧张怯弱地道:“殿、殿下,要不要我帮您去叫人……”
    青令觉得沈长冀既然没有认出自己,那他干脆趁着替沈长冀找人的机会开溜。
    面前的中庸一头乌发湿漉漉披散,有两缕贴在鬓角,愈发衬得他肌肤如雪,唇瓣濡红,身上做工精致的红石榴色的襦裙,紧贴在身上,显得腰身纤细,不盈一握,而荡漾浮动在水下的红色裙摆,宛如红鲤精艳丽的鱼尾,一举一动胆小怯怕,像是条才修成人形上岸,什么也不懂的红鲤鱼精,不仅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一举一动有多么诱人蛊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待会儿可以平安离开。
    因为低着头,青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于小心思,都落入头顶一瞬不移地盯着他的深沉眼中。
    见沈长冀一直不说话,青令心里开始有些没底,于是又硬着头皮尝试解释:“因、因为您刚刚看起来好像不舒服…唔啊!”
    池中突然响起一声小小的惊呼。
    身体被猛地调转方向,上半身被粗暴地挟持抵在边缘,紧接着,男人火热滚烫的胸膛就袭上他的后背,腰肢被掐住,整个人完全被逼到男人怀中。
    青令寒毛倒立,恍然忆起自己重蹈起数日前在废殿的遭遇,下意识挣扎,并带着哭腔喊:“不要……”
    “阿泠,别动……”
    背后的男人沙哑地开口,似很虚弱般。
    听对方这么一喊,青令愣了一下,清醒过来,一边暗自懊悔自己刚刚怎么会把沈长冀当成那日废殿里的人,一边立马问身后人:“殿下,您怎么了吗?”
    沈长冀低低嗯了一声,虚弱解释道:“是我的腺体,因为接受不了其他坤泽的信香,所以无法靠标记对方,来渡过情期……”
    从没见过之前一边为他挡住危险,一边温柔相护的沈长冀会有这么一副让人心疼的样子的青令,丝毫没有质疑沈长冀的说辞。
    他不懂天乾坤泽才有的标记与情期,更不知道天乾无法正常释放信香是有多么严重,但从对方说话的虚弱声音,他就下意识觉得沈长冀一定被那病痛折磨得不轻,他甚至把沈长冀代入到自己的曾经经历的最痛苦的经历中,问:“很痛吗?”
    正用掌心与信香同时丈量感受身下人细软的腰肢的沈长冀,听着这么一个懵懂天真的问题,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瞧,这是一个多么可怜无知的中庸啊……
    因为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也因为自己中庸的性别,从而无法感受到此刻不断侵染他全身的天乾的龙鳞琥珀信香的疯狂,其实已经到了足以让寻常坤泽窒息的程度,这个可怜的中庸,不仅无法从他最简单的谎言中分辨挣脱,现在不仅任由自己如何对待也不反抗,甚至还关心起自己起来,天乾的心里的某种阴暗的沟壑得到了些许填满。
    但距离彻底满足,还是远远不够。
    “呼…已经习惯了……”
    青令感受到男人箍住他腰的手臂一绷紧,随即耳边响起沈长冀颤抖苦笑的声音:“我刚刚让你走,你就不该回头的,你难道不怕我对你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沈长冀会对自己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青令一愣,似乎是全然没有想到过自己这种可能,换言之,他从没想到从来待自己如此温柔的沈长冀会伤害自己。
    青令非常坚定地摇头:“殿下是个好人,不会的……”
    听了青令这话,他身后的沈长冀眸底露出愈发满足阴暗的光,嘴上却无比温柔:“是吗……唔!”
    “殿下!”
    沈长冀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青令就看到对方抓住池边玉雕的手背上爆出根根骇人青筋,玉雕都出现裂痕,似经历极痛苦的折磨。
    可即便如此,沈长冀却还是没有伤害怀里的青令,反倒第一时间忍痛安慰他:“你没事…唔……”
    想到沈长冀过去对自己的,或是今天因为自己而爱屋及乌对“阿泠”的无微不至的爱护体贴,青令不忍见到沈长冀被折磨到这样,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