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浔磨蹭了很久,起床,给自己做了份饭。
路过赵持筠昨晚坐过的沙发时,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变态般闻了闻被靠过的靠枕。
仔细辨认后,终于闻见赵持筠的香味。
赵持筠离开之后,她们一起睡的床,甘浔就没上去躺过。
房间门也关着,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但是她时不时进去,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又想到什么,重新开门,去看门上的春联。
贴得很好。
她昨晚没有想过,前任除夕夜跑过来,意味着什么。
若是为了彻底结束,不该贴一对春联,也不会待上那么久。
也不会被她亲了,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人。
说清醒的时候可以。
她们有一个到不了的明天,甘浔原先一直想,她要把人送到遥远的彼岸。
花了很多力气,以为成功了,好像还是没有。
第120章 对不起
积雪被逐道清理干净,新岁初一,宾客盈门,李姝棠拾级而下,看见尹哲朝她走来。
没休息好吗?
尹哲靠近看她眼眶,关切地问她。
昨晚家里热闹,睡得迟了些。
尹哲知道她有入睡困难的毛病,已经吃药在调整了,不过偶尔药也没用。
累就少说话,全交给我。
他待她还算体贴。
李姝棠轻笑,与他并肩走上去。
不是睡迟了,而是一夜没睡,凌晨,从赵持筠那里回来,她就像丢掉半张魂魄一样。
点灯,静坐至天明。
跟甘浔不相干,就算没有遇见甘浔,就算我们不复合,我跟你也没有可能。
赵持筠这样告诉她,坚定的,轻巧的,淡漠的,像不容置喙的法则。
至此,把她所有的筹备和计划都击碎。
她不解,可话还没问出口,赵持筠就主动对她解释了。
你美化了你的回忆,不记得我同你告白时,你惊恐的样子吗?你说女人不能跟女人沾染。我那时还劝说,同性之情再正常不过,便是圣人天子,爱上同性者也不在少数。
你又告诉我,可以是任何人,不会是你李姝棠。
说罢,赵持筠在吧台垂落的灯光下,用一双明亮的眸子深望着她道:
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再没有妄想过你李大小姐。最后一日在镜国,你上我的马车劝我听话,莫要蹉跎光阴,我几年的心思便彻底断裂了。
赵持筠说着还轻快地叹息一声,为那时的自己心酸,又是笑着的,像并不在意。
跟你重逢,前尘往事我一寸未忘,只是按下不提,你我之间心照不宣,谁也别说出来自讨没趣。
我只当你不喜欢我与女人在一起,想着你不喜归不喜,久了就会习惯,会像我阿姐一样包容我。可你是吗?你能吗?
我足够珍惜你这个故人,便是甘浔与我分开的理由里有你,我也没立即割断旧情,想着,错不全在你,是我需要反思。
我们能在新世界里还能遇见,携手安排当下的人生,怀念过往的岁月,是不可多得的慰藉。不该轻易放弃。
你为什么要让我发现,我想错了呢?甚至拿着往事来羞辱我。
赵持筠认真问她。
李姝棠摇头否认:我只是以为,我的心意你会明白。
我不明白,我以为谁都可能弯掉,你李姝棠不会,我还信誓旦旦跟甘浔说,你就算不爱尹哲,也会爱别的男人。我对你没意思,你对我更不可能。你现在对我来说这些,倒像我是笑话一样。
李姝棠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可还是跟她解释,此一时彼一时,我从前迂腐,把你当亲妹妹,不敢任由你有毁掉自己的念头。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为什么不信?
我不是不信,我也想明白了。
赵持筠深吸一口气道:你早不是我的意中人,我没有那般轻贱。
那对甘浔呢?
赵持筠被她暗骂了一句,含怒含笑,我与甘浔两情相悦,她在我这里,跟尹哲在你心中不同。
又不同在何处?
你自以为是我状似家人的故友,曾经也许是,但她是我现在的家人。
曾经是。李姝棠喃喃。
曾经。我本以为,你是朋友。上回,你反问我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你了,我当时气虽气,也只当你无心。这些天我独自冷静,不愿与你争吵,怕彼此做不成朋友。可是今晚你偏要接我,我看出来了,李姝棠,你挺成心的。
你跟甘浔说过什么话,甘浔不肯说,你也不肯说,可你心中清楚。我信任你,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越说表情越冷,似乎每说一段,就要退后一大步。李姝棠情绪又激动起来:我不喜欢甘浔,也只是不忍你跟她受苦,我可以给你全新的生活。
赵持筠不以为意:最好的日子我体验过,尊贵,繁华,可没有便没了,我自会尝试新的人生,犯不着为名利折腾我自己。
你若想给,本郡主也接得住,这段时间承你的关照,我给了你尽忠尽责的机会。你直接给就是,现在又说这些,有条件的给予算什么真情。看来你对我,也不过是骆家对你的那一套,不要也罢。
话不说到这个份上,我们还算朋友,可说完了,朋友也不是了,请你离开。
赵持筠指着厅中一角,厌恶道:带上那架琴一起。
琴最终李姝棠也没带走,理由是她搬不动也没功夫,改日让专人上门来包装运走。
关门前,看见赵持筠没有送她的意思,只是望着窗外纷飞的雪,不知在想什么。
她意识到,长久以来,她都做了一件蠢事。
那就是低估甘浔在持筠心中的位置,而高估了自己。
至于为什么在赵持筠的三申五令下,她仍旧如此自大,可能持筠说得不错,她是溺亡者最后的挣扎。
她在这里什么都没了,小心经营方得一切。
唯一无条件能得到的,似乎只是过去的赵持筠,而她则本能地将甘浔当场假想敌。
当真言都当成气话一样听。
她在持筠面前给尹哲看礼物,给尹哲打电话,提到尹哲的狗跟尹哲的爱好。
她借此观察持筠,想看见足够使自己安心的情绪。
可持筠总是很平静。
会说甘浔又如何如何,她只当持筠也是故意,故而反感甘浔,又轻视了甘浔的地位。
家人。
持筠心中的家人,原来早就替换成甘浔了。
而她只是孤家寡人,自以为今晚将持筠接走就是赢了,看见持筠上车的那一刹那,她心情还不错。
只是没想到,是一场告别。
赵持筠睡得不太好,过午,才开了火,给自己煮了包面。
甘浔给她做的第一顿早餐就是泡面,她那时没见过世面,惊为天餐。甘浔说这算特产,让她扛两箱回镜国。
人最怕见识过好的东西,由奢入俭难。
吃过煮得弹滑汤底浓郁的面,配着蔬菜,再吃直接加水泡开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所以她按视频教程,开始尝试自己煮。
可是不好吃。
像下棋、弹琴一样,做饭也是要天赋的。
会做饭的人很多,像甘浔一样游刃有余的没有两个。
她煮完面,坐在吧台上吃。
因为不是第一次煮了,算得上有经验,也不是很难吃。
但这不妨碍她吃了几口以后就搁下筷子,索然无味,趴在台面上。
先是无声,继而隐忍不住,肩膀抖动起来,哭声也无法抑制,就像第一次煮完吃第一口那样。
一想到以后要吃自己煮的面,她就悲从中来。
被分开后的疼痛有了更为具象的落脚点,扎在她心口,哭了痛快的一场。
搬来这里以后,她每天开始做很多的事情,工作,学习,生活,周旋。
像一个原住民一样,从早到晚地奔波劳碌。
只要静下来,她就会疯狂地彷徨,想要联系甘浔。
她不知道能不能再联系。
不知道甘浔那日说过的话是真是假,她猜到有真有假,却没勇气去验证,怕换来更难听的话。
她做不到再经历第二次。
她是难过的,也大概知道甘浔介意什么。
可她觉得自己无辜,被李姝棠拒绝后,她一点想法也没有,所有的真心都给甘浔了。
她一件事也没有隐瞒过。
直到昨天晚上,她发现自己并不无辜。
她只是蠢。
甘浔都轻易看出来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察觉,她以为他乡遇故知,再浓的关照也只是因为没有第三个人了,从前这样的捧着哄着她有太多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