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蓓本就对宁靖峰不抱希望,怎么可能幻想宁靖峰会主动愿意和她和离。
既然不抱幻想,宁靖峰对她是什么态度那也不重要了,只要宁家的族老们答应和离,宁靖峰是否答应并不重要。
余蓓说:“没用就算了,但你继续在这里待着不走是什么意思?希望我继续骂你吗?难道我把你骂爽了?”
她的语气甚至带着半点天真,好似宁靖峰是一个让人十分不解的受虐狂。
宁靖峰觉得自己在和她多呆一息,都将承受无尽的羞辱,他骂也骂不过余蓓,若是动手,余蓓还有更狠的招等着他,他最终只能憋屈地挥袖离去。
他行走的步伐愤恨有力,好似这样就能将余蓓踩在脚下,踩成渣滓。
黎氏看到长子如此愤怒且无力地离去,神情已然恍惚到不知今夕为何时。
她心里纷杂着许多奇怪的情绪。
她既心疼长子被儿媳妇踩得死死的,但心底深处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舒坦,好似能看到长子吃瘪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但不应如此啊,这是她的长子,是她怀胎十月,养育了二十几年才成长至如今的最疼爱的孩子。
比起黎氏,宁靖朗的情绪便要明朗得多。
他早见识过嫂子和哥哥吵架,哥哥落于下风,他原本以为那次是意外,如今看来从前一直和顺的嫂子,才是带着伪装的。
他看见哥哥在大嫂手下得不到半点便宜,心中的畅快感,如同雨后晴天。
霹雳一声,又是一阵雷响。
随后破天的大雨再次落下。
余蓓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杂乱的雨声,好似在嘲笑宁家此时的混乱。
余蓓回身看向黎氏,再次试探她的意见:“母亲如今还是不同意我和宁靖峰和离吗?”
黎氏再次沉下脸:“我宁家从未有过和离之事,我是不同意的。”
余蓓便转头看向宁靖朗。
宁靖朗感受到余蓓的视线也抬头向她看去。
余蓓从门外扬了扬下巴。
这个动作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格外出格、轻佻,但不知为何,宁靖朗就觉得余蓓这个动作做起来倒是显得灵动可爱,根本不像一个已经成婚了三年的妇人,仿若是还未出阁的女子。
他大致能理解余蓓的意思,她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
余蓓先一步走出黎氏的厅堂。
黎氏见她如此无礼地离去,心中愤恨,想要摆起婆婆的谱,让她站住。
那一瞬,她脑海中却闪过余蓓和长子针锋相对的画面。
黎氏心里生出了退缩,这样一个厉害的儿媳妇,能随意拿捏自己的儿子,她这个婆婆真能和她有一战之力吗?
黎氏看向宁靖朗,宁靖朗也对母亲执手行礼表明自己也要离开。
母亲黎氏看着他,巍巍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你莫要记恨你哥哥,他做的这些事都有他的理由。”
宁靖朗没有说话,他想问母亲什么理由,打压我的理由吗?
母亲自己都无法独善其身,她说的那些话,哪里又值得他信任。
门外大雨,依旧滂沱。
宁靖朗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不知为何,心底并无半点烦躁,反而在雨中生出了些许宁静。
第60章
大雨下得密不透风,青石板路甚至被浇出了泛着油亮的黑。
雨落在花草树木的枝叶上,将枝叶砸得翻飞。
余蓓此时已经在后花园的亭子里。
她站在亭子边,挽起袖子伸出手去触摸落下来的雨滴。
雨滴砸在她手上,竟有些疼。
雨幕中破开了一道身影。
宁靖朗撑着油纸伞,伞沿压得很低,瓢泼的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淌,滴落在地上,溅起杂乱的水花。
他一路走来,下摆已经打湿了。
直到他离亭子还有两丈远,看见余蓓撩着袖子在摸雨,立刻转开视线,停下脚步。
邓苏上前将余蓓的袖子拉下来,挡住小臂,在纷杂的雨声中小声说:“蓓蓓,你注意一点,这是封建社会,他们看不得这个。”
余蓓回身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拍自己身旁的另一张凳子,示意邓苏坐下。
邓苏先去迎了宁靖朗。
宁靖朗走进亭子里,微微掀了掀打湿的衣袍,向余蓓行礼后,这才小心坐在余蓓对面并低着头,不敢直视余蓓。
余蓓问他:“我们在这说事,也没有外人,我让我的丫鬟也坐在旁边可好?”
宁靖峰说:“都听大嫂的。”
邓苏这才坐下。
后花园包裹在雨幕中,隔得稍远一些,甚至看不见亭子里的光景。
雨滴砸在亭子上,像是千万颗碎石子同时滚落,哗啦啦的,更是阻隔了余蓓和宁靖峰说话的声音。
余蓓从来不是一个迂回的人,此时也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她直言不讳道:“你哥哥如此打压你,毁你人生,你就真的甘心吗?”
宁靖峰抬头看向余蓓,也再顾不得那些礼数,因为余蓓说的话实在是太过离经叛道。
雨砸在亭子上,犹如砸在宁靖朗的心里。
他眼底满满全是错愕,嘴唇颤抖甚至有些嗫嚅:“大嫂这话可不能乱说,大哥何曾……何曾……”
打压这两个字,他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余蓓一脸了然:“你看,你心里已经清楚,只是有些话碍于兄弟关系不好说出来。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样对你,这么多年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你又为何要一直为他考虑呢?宁家落在他的手里真的能够善终吗?”
宁靖朗的脸瞬间涨红又慢慢泛白。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拽住衣袍,指节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乍现。
他颤抖着嘴唇不知应该说什么。
但他知道,他心里那个名为欲望的野兽,已经逐渐成长。
余蓓继续添砖加瓦:“你哥哥逼着你跪在奴仆面前遭受羞辱的时候,可否想过你的脸面和人生?
“他给你说的那门亲事,可是真的在为你考虑?
“他不让你去考科举,是怕你处理不好衙门和朝堂里的那些事情,还是他有私心呢?”
宁靖朗的呼吸逐渐粗重,就连眼神也乱了。
从天而落的雨幕,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带着惊天动地的雷声。
闪电照亮了宁靖朗冷的脸,也照出了他眼底的灼热和疯狂。
他颤抖着嘴唇说:“我凭什么信你?”
余蓓道:“就凭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你不把握,你和你母亲将会永无出头之日。”
她又在此话之后落下一记重锤:“且我是你唯一的选择,而你并非是我唯一的选择。
“你不与我合作,不帮助我和离,我相信,宁氏家族里面有不少人愿意与我合作。
“难道你们宁家所有的人,都希望你哥哥像现在这样风光无限,难道就没有人忌惮他的身份,嫉妒他的成就,想将他拉入泥潭,然后代替他?
“到时候,你们兄弟二人,将会永远地在宁家沉寂下去,渐渐被打压,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旁边的邓苏听着余蓓略显活泼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心中满是佩服。
她一直都知道她和余蓓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
余蓓的生长环境,让她能够保持干净纯洁的内心,同时,她父兄和母亲在商场上的作为,也能开阔她的眼界,清晰她的思维。
余蓓的话句句如同利剑,扎在了宁靖朗的七寸上。
雨声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砸得宁靖朗耳膜发疼。
他觉得周围又好像突然哈安静,他听到的并不是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而是他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
“好,我答应你。”
说出这句话时,宁靖朗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的侧脸忽明忽暗,眼眸深处一片黝黑。
他再抬眼看向余蓓时,眼神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但是大嫂,说服宁家的族老答应你和大哥和离并不容易,且我不知道大嫂你会如何帮我摆脱我现在的困境。”
余蓓笑了,笑容清新单纯:“今天晚上我会给你一些东西,有了那些东西,我们两个人的目标都可以达成。”
余蓓站起身,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对宁靖朗说:“雨太大了,你先走吧,我等雨小些再离开。”
宁靖朗满身沉重的情绪,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生出了一些奇异的情感。
什么叫雨太大了,他先走,他打湿的衣服就不是衣服,感受到的寒冷就不是寒冷吗?
他一时无语凝噎。
算了,她是大嫂,长嫂如母。
宁靖朗撑开了油纸伞,再次踏入雨幕之中。
即使打着伞,当他回到自己房间时,身上已经被淋得湿了个透。
邓苏和余蓓重新坐回石凳上,余蓓微微仰头,感受着带着水汽的冷风从脸上吹过,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两人将头凑在一起,开始整理系统给他们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