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尹星的眼皮渐而低垂耸搭,视野里的清丽身影徐徐游离变化,想要去看清,却最终陷入一片混沌。
玄亦真垂眸望着陷入沉睡的尹星,抬手轻落在她身侧,指腹解开衣带,褪去衣裳,细细检查,她的每一寸。
若是她的体内真有蛊虫的话,应当会有反应。
长夜漫漫,烛火照映的淡雾渐而消散,光影投落窗棂,朦胧而静谧。
早间,尹星同玄亦真用膳告别,手臂揽住她的身侧依偎,装病的念叨:“亦真,我昨晚也没睡好呢。”
玄亦真神情平静,抬手的轻拍了拍尹星身背,眼眸泛着微暗,一如既往的平和应:“嗯,那你要休假吗?”
昨夜因为药熏尹星一夜都没有醒过,她在撒谎。
“没关系,每个人身体都会有异常的小情况,总库同僚还经常头昏眼花,我只是想告诉亦真自己的近况,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好,本宫知道。”
这般回答让想顺势让玄亦真信赖坦白的尹星陷入冷场。
不多时,尹星悻悻的从院廊离开别院,怀疑这个法子不太行。
玄亦真幽幽看着撒落满院的朝阳霞光,昨夜里并没有任何发现异常。
如果尹星没有蛊虫引起的病,那她为什么要虚构那些癔症病情?
玄亦真想起尹星借的那些医书,又想起暗卫曾通报杜若给尹星一封信,不由得蹙眉。
寂静处,风吹动花株绿藤摇摆,院廊地面金灿日光斑驳流转,玄亦真身形岿然不动,任由裙裳似浪翻涌,毫不在意。
不管如何,谁都不能破坏现在的一切,其中包括尹星。
玄亦真如是想着,脚步平缓穿过廊道,周身镀上温暖日光,沉静美目却是一片寂暗冰冷。
院外一轮朝气薄日,越发温暖,时日渐至初夏。
国都的街市难得冷冷清清,有的坊市之间严禁流通聚集,都卫军以及衙门差役协同处理瘟疫事宜。
早间,尹星乘坐车马穿过街道,视线落在系着面纱的兵卫们,没想到会持续到入夏。
待到马车拐角,尹星看见江云系着面纱,正指挥小吏们,疑惑道:“你这是在协助国都衙门办差事?”
通常大理寺是不需要处理这种事。
江云眼露烦恼的应:“我哪有这种闲功夫,不过是听那位杜指挥使的吩咐办事罢了。”
那个杜若现在不止调动都卫军和国都衙门,甚至大理寺的官吏都要听从借调急用,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这么说来情况很不乐观?”
“国都的伤亡并没有其它地方州城严重,不过这般折腾太容易人心惶惶,你也避讳些赶紧走吧。”
说罢,江云去忙别的事,并没有过多的闲聊。
见此,尹星正要放下车帘,忽地察觉有目光投落,视线顺着张望看到远处的杜若,心间一紧。
马蹄阵阵,杜若不紧不慢的走近,视线望着尹星,玩味出声:“小尹大人,上回的礼物,如何?”
“你到底想做什么?”尹星迎上杜若探来的视线,神情颇为严肃。
“我只是一番好意而已,看来小尹大人现在已经知道具体事宜,往后睡梦中要多加小心,否则兴许会没命。”杜若视线落在尹星白净清秀面颊,悠悠道。
幻蛊的影响,会使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入疯癫,杀人伤己,都是无法预测。
常人,不可能不畏惧害怕疯子,想来尹星此刻一定对她的公主妻子,很是惴惴不安吧。
尹星不欲多言的放下车帘,只觉杜若太过恶劣,分明就是故意想离间自己和玄亦真,肯定不会帮助解蛊毒。
不多时,马车的车轮,骨碌转动,行驶过长街,杜若面色有些难堪,心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不知等万俟世家倒台,那位蛊毒在身的章华公主是否还能给尹星依靠的底气。
现在王朝的病情肆虐,死伤无数,人心不安,四大世家都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局,这时谁先露出伤口,谁就会被其它势力撕咬的粉碎。
午后,杜若进入私宅,沐药浴更衣,独自进入蛊室,视线落在各样蛊虫,缓慢停在病变的傀儡蛊,眼眸里满是鉴赏。
培育蛊虫,很是艰辛,越是优良的蛊虫越是需要经历无数的蛊虫厮杀历练,往往都会百毒不侵。
可是却有人能够把自己的傀儡蛊毁坏失控,必定也是精通蛊术之人。
杜若把这只失控傀儡蛊喂给另一只蛊虫,饶有兴致的看着它被蚕食吞噬,心间有些怀疑这其中跟玄亦真脱不了干系。
玄亦真中蛊多年却没有像她母后一般疯癫失常,想来她许是久病成医,多有涉猎。
杜若眼眸露出算计的笑意,心想自己似乎小瞧玄亦真的本领,看来下回不能大意。
正当杜若心间思索毒计时,侍女脚步微急的入内,低声道:“主子,伍州急报!”
“只是一份急报而已,你慌什么?”说罢,杜若抬手展开信封,神情骤然凝重,面露阴霾,不敢置信。
窗外艳阳高照,云卷云舒,池面清晰倒映碧蓝青天,却又因鱼群啄食而掀起金灿波纹,模糊其间景象。
女官春离从廊道进入亭内,双手奉上折书,恭敬道:“主上,伍州杜氏势力被绞杀殆尽,这是名册。”
万俟的赤焰铁骑已经多年没有露面,连族群内部成员都以为失去掌控而销声匿迹。
玄亦真并未去拿折书,神情散漫道:“把名册送给杜若住处,记得加上她的姓名。”
“遵令。”女官春离应声,其实有些疑惑,当初别院遭受刺杀,章华公主都没有想过要用如此雷霆手段。
可现在章华公主却动用赤焰铁骑踏平伍州杜氏傀儡府兵,很显然是极其厌恶杜若某些举动。
不过这般动静想来已经惊动各方耳目,皇帝也会被吸引注意的吧。
语落,亭台之内归于寂静,玄亦真垂眸望着水中自己倒影变的狰狞扭曲,神情不复温婉,渐而凄厉狠绝,异常阴鸷。
既然杜若那么野心勃勃的喜欢搅弄风波,现下该轮到她尝尝做猎物的滋味才是。
水声渐响,饵食倾泻而入,霎时鱼群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引发激烈争夺。
暮色时分,残阳带着些许热意,尹星早早回到别院,见玄亦真正坐在亭内看书,周身沐浴晚霞,格外岁月静好。
平日里玄亦真总是闷在屋里,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阴郁难测。
这般瞧着精气神都好上许多,尹星踏步上前,弯眉笑盈盈的唤:“亦真,今天太阳很暖和,对吧?”
“嗯,你近来在大理寺忙吗?”玄亦真合上书卷放置一旁,视线落在尹星面目神态变化,徐徐游离。
尹星落座,喝着茶水,出声:“还好,不过国都因着瘟疫病情,所以巡逻严密,很多街道都在严管,大理寺反倒格外风平浪静。”
除却那起西郊尸坑的案子,一直没有下文,连江云也没有打听到一点消息。
“那你的病情如何?”
“咳咳!”
尹星没想到玄亦真会猝不及防的话锋一转,眼眸眨巴看着神色如常的清丽面容,含糊出声:“还是那样吧。”
玄亦真抬手端起一旁的药盅,打开瓷盖,出声:“这是特意给你研制的药汤,趁热喝吧。”
语落,尹星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药汤味道,整个人都有点麻了。
这么浓稠的药汤。恐怕没病也得吃出病呀!
“怎么,你不信本宫?”
“没有,我就是现在很饱,待会喝吧。”
尹星试图唤醒玄亦真的慈悲心肠,然而,却被一勺药汤塞进嘴里,顿时狰狞成痛苦面具!
救命,这药汤又苦又咸,还带着辛辣的微酸,尹星有点想吐。
可玄亦真很是温柔体贴,一勺又一勺,根本不给尹星拒绝的机会,颇为正经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是本宫特意命人研制的药汤,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尹星艰难的吞咽药汤,视线看着清丽柔美的玄亦真,全然看不出她的半点讳疾忌医,犹豫出声:“亦真,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病症,难道也有类似的病症吗?”
语落,羹勺碰撞声停顿,亭内一时安静的只有晚风拂过的窸窣声,空旷又冷寂。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玄亦真慢条斯理的看着尹星探究的眼眸,仿若不知情般反问。
“我就是随便问问,不过有听说亦真的母后病的似乎神志不清。”尹星试探的解释。
玄亦真眉目平静的应:“病重的人都会有些神志不清,这很正常,不是吗?”
这话问的尹星一点反驳言语都说不出口,四目相对,只觉玄亦真映衬池面波光的漆目,美丽却漠然,透着无情。
尹星有点害怕玄亦真这样的沉静,从容不迫的应付自如,仿佛早就看透自己的意图。
但是玄亦真没有戳破自己的试探,却也不会坦白她的病情,实在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