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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才不屑于欺凌弱小。
    毛茸茸的雪白小兽瞪着圆溜溜的兽瞳,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那个人族旁边。
    沉墨清眼帘不抬,专心致志地运转初入门时的修行心法,任由那只幼小妖兽不停地用爪子挠他衣角。
    等苍舜报复般地把这个人的袍角划拉成一条一条的破布时,才听见那道山涧冷泉般清悦的嗓音:
    “怎么,妖皇陛下不杀我了?”
    一句话,令白日骤暗,翻涌的晦色之中,一双猩红妖瞳幽冷明亮,如日长燃。
    【你如何认出本尊的】
    妖皇的声音毫无温度,沉墨清眼眸未睁:“你龙章凤姿,器宇轩昂。”
    苍舜:“……”
    雪白小兽低头看看自己,毛茸茸的脊背挺直,软乎乎的胸膛昂起了一点。
    确实。
    “我还猜,你是靠我的血苏醒的。”沉墨清鸦羽般的眼睫微掀,幽黑眼眸如无波的湖面,“你杀不了我。”
    苍舜:“?”
    “咪!”
    【那你还咬我!】
    沉墨清:“顺口的事。”
    苍舜:“???”
    他才沉睡多久,怎么就如此世风日下!
    现在的人族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不对!
    苍舜妖瞳微眯。
    【你能听见本尊的话?】
    沉墨清不置可否。
    从这只幼小妖兽出现起,他的耳边不仅多了一声声咪咪呜呜,还有一道低沉傲慢的男声。
    那并不是读心——如果这位妖皇陛下不开口咪咪呜呜,他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上古妖语,金声玉振,确实非同寻常。”
    苍舜嗤笑,摇了摇毛绒的细长尾巴。
    “咪!”
    【那是自然】
    雪白小兽又开始围着沉墨清绕圈圈,每一步都踩住他垂地的袍角。
    【既然认出本尊,也知道本尊抬手就能碾死你这只虫子,居然不怕?】
    沉墨清:“昔年魔渊现世,魔族祸乱人间,天道将塌。妖皇以身为盾,陨落之后,人间五千年,未见魔气。”
    他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就阖上眼眸,再度开始修炼。
    雪白小兽静静踩着他的衣袍,片刻后,慢悠悠地跳到他的腿上,趴了下来。
    被沉墨清抬手扫了下去。
    苍舜:“???”
    等他恢复一半修为,立马解开契约!
    他绝不会在这个人族身边多待一刻!半刻!
    雪白小兽气呼呼地扭过身躯,愤怒地背对那个人,留下一个异常冷酷的圆润背影。
    之后一天一夜,一人一妖再未有过交流。
    不知过去多少个时辰,沉墨清从长久的打坐中出定,腹部一阵烧灼。
    修为尽废,和凡人无异,当然也会疲惫和饥饿。
    北境没有活着的生灵,他也无法走出这里——好在附近遍生野草,那些草根同样蕴含煞气和灵力,就当是瞎眼的天道短暂复明了半刻。
    趴在一旁的苍舜无意间扭头,溜圆的妖瞳一下睁大了。
    【你疯了?】
    【这是人能吃的吗?】
    【不准吃!有泥!】
    一连串“咪咪呜呜”和低沉的男声重叠,雪白小兽围着沉墨清跳来跳去,不停拿毛茸茸的爪子推他。
    发现沉墨清不理他,只是一味平静地吃草,雪白小兽嗷嗷得更大声了。
    耳边两重声音一刻不停,仿佛点燃了的小炮仗,吵得一刻不得心静。沉墨清冷静地咽下酸涩的草汁,闪电般出手,往幼小妖兽嘴里塞了一撮草根。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的苍舜:“……”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第二天,苍舜跟着沉墨清嚼草根。
    无他,因为妖皇陛下气愤地发现,这个人族修士饿的时候,早已辟谷的他居然同样会饥肠辘辘。
    ——他的血将他从数千年的沉睡中唤醒,也刻下无形的契约,让两人产生了不仅是身体上,还有更深入的联系。
    吃素的妖皇咀嚼着令人恼火的契约,眼眸如浸寒水。
    一旦离开此地,他就找其他方法解除契约。
    最多半年他就会重获自由,再也看不见这张讨厌的脸。
    一只苍白的手递了过来,骨节匀称修长,曲起的弧度如玉雕竹节,薄白掌心躺着一簇新鲜的草叶。
    苍舜盯着这只手看了三秒。
    慢吞吞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嚼嚼。
    手收回去了。
    不喂,自己吃。
    苍舜:“……”
    最多三个月!他一定会解除契约!
    他绝不会和这个讨厌的人族待一起!!
    ……
    萧既白一睁眼,入目就是古香古色的屋子,清雅的淡香飘荡在屋内,四周都是简雅素净的装潢。
    “这是哪?”
    屋内没有其他人,却有一道声音凭空响起:“宿主,是落鹤峰。”
    落鹤峰,昔日天枢宗宗主首徒沉墨清的住所,此刻已换新主。
    萧既白环顾左右,对那些看着就一点也不昂贵华丽的摆设毫无兴趣,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师尊对我还是很好的嘛。”
    他在床上磨蹭了半个时辰才起来,背着双手,在不大的屋子里兜兜转转,边看边啧啧摇头:“还不如宗门掌事的屋子,不行,明天我要重新装修一下。”
    “宿主,您睡了小半年,已经落下不少修行了。”
    “急什么,以我现在的天资,随便修炼一分钟,都比得上别人一个月刻苦用功。”
    萧既白不以为意,从储物袖里掏出一面镜子。
    这是他从系统那里换来的法器,可以偷窥和他修为相差一个境界以内的修士,时限三分钟。
    很快,镜子里浮出一道白衣身影,默立在一片竹林之间。
    萧既白没忍住噗嗤一声:“公孙不识还真是痴情,居然立了衣冠冢。”
    他一屁股坐在床沿,单手摩挲身下素色床褥,环顾四周,冒出一句:“其实沉师兄对我也挺好的,除了爸妈,就属他对我最好了。”
    他听见系统询问:“您不在乎那一剑?”
    萧既白缓缓挑起嘴角:“他不是用命来偿了吗?”
    系统无言,萧既白往床上一躺:“我想要师兄的那把剑,要多少积分?”
    “有主之剑,无法用积分兑换。况且宿主您欠下的积分已经分期六百期了。”
    “哎呀,债多不压身嘛。”萧既白毫不在乎地摆摆手,双手垫在脑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系统:“您不是少年,也确实穷。”
    “……等我认真修炼起来,必定一日千里!到时候,什么宗门宝物没有?”
    萧既白目光灼灼,胸口一阵热血上涌。
    “等将来,登天为尊,踏破虚空——”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然后,就能回家了。”
    ——
    苍舜百无聊赖地趴在一小片草堆上,两只爪子交叠垫着下巴。
    那个年轻的人族修士已经不眠不休地修炼了两个月,日夜交替,未曾有一刻停歇。
    此地的煞气,其实是当年消亡的魔渊和他陨落的躯体融合之后产生的力量遗留,每一丝煞气不仅带有腐蚀一切的魔气,还蕴含来源于天道的澎湃灵力。
    这个人族不停地吸收煞气,任由那些魔气腐蚀他的皮囊血肉,将自己身躯作为过滤的容器,最终留下灵气沉淀于丹田。
    此等方法,就连妖皇都觉得惊世骇俗。其他修士哪怕是沾染些许煞气,都足以身死道消——然而,连续六十多天一次又一次强纳煞气,以腐蚀身体的代价吸收灵力,这个年轻人族居然还没有死。
    就算不死,那万蚁噬心般持续不断的剧痛也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修士神智,可苍舜观察了几十日,这个人族修士的心性居然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此人若走仙道,必如大日凌空,光耀寰宇。若入魔,则是蛟行长渊,要吞天噬日。
    没有在意某只妖皇的眼神变化,沉墨清心神沉凝,如坐无澜镜湖。
    此前数日,他将吸收而来的所有灵力皆用于淬炼自身,犹如投入天道熔炉,受烈火浇身,天雷劈体,千锤百炼。
    此刻,尽管他一丝修为也无,经过这数万次的天道淬炼,加上不死不灭的枯木回春令,他的体魄强悍程度已堪比普通的金丹初期——此后随着修为增长,还会不断精进。
    地基已铸成,正是重踏登天之时。
    苍舜察觉到周围煞气剧烈波动,迅速向一方汇聚,微微眯起妖瞳,声音低沉:
    【逆天而为,所求过急。行事太戾,未必有善终】
    沉墨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间渗出一层细汗,闻言浅笑:“若我非要逆天改命呢。”
    苍舜不语,缓缓站了起来。
    凡人如蜉蝣,生命何其短暂,又不受天道眷顾,需要与天地争夺灵气,才能换来一线攀爬长阶、登临大道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