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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前几回来此处寻文玉之时,他一直不曾进殿,更不曾注意过殿中神像。
    今日在外头不曾见文玉的气息,他才想进去瞧瞧,竟不知会是此番情形。
    直至风声轻扣着殿门,郁昶收住心思、拾级而上。
    待他跨过门槛之时,正见文玉一抽一抽地耸着肩膀。
    郁昶脚步一顿,随即加快了动作,三两步便行至文玉身后。
    他高挑的身形似一座山脉,为文玉遮去殿门折进来的刺目阳光,好叫她能更加纵情地哭泣、肆意地流泪。
    似乎只有这样,只要不让人瞧见,便可浑然当做没发生。
    既全了她的颜面,又不令她憋得委屈。
    文玉似乎能领受郁昶的用意,在短暂的停顿后,泪水似决堤的潮水般一涌而上,将眼眶彻底淹没。
    一时间,春神殿内寂静无声,唯文玉的哭泣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郁昶始终静默地站在文玉身后,直至她哭的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倾倒在他膝前。
    郁昶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以自身支撑着文玉,在她低声的啜泣中,无奈地开口:哭成这样,人没死。
    文玉骤然收声,也不转身,就那么仰着头看向郁昶,难以置信中又夹杂着惊喜万分。
    其神情之复杂多变,便是郁昶也叹为观止。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抽抽搭搭的总也顺不过气,只能一面看着郁昶一面急促地喘息着。
    郁昶眉心紧蹙,沉默地盯着文玉看了片刻,随后蹲下身与文玉齐平,看着她眼泪花鼻涕泡地落了满脸,毫不犹豫地抬袖往她脸上招呼去。
    你
    文玉尚未来得及喊出声,便被郁昶按着肩膀一点一点地为她拭去泪渍。
    郁昶,你分明有法术怎么能动武
    郁昶闭口不言,也不同文玉争论,只垂眸瞥过她哭花的脸庞。
    原本疾风骤雨一般粗犷的动作,却在落上文玉的面颊那瞬间皆化为微风流云,一寸一寸地舔舐着文玉的肌肤,似乎生怕将她哪处碰坏了。
    至此,心知自己误会对方的文玉也不再吭声,垂着脑袋不再反抗,只在心中暗自琢磨着郁昶所说的话。
    人没死
    她当然知道宋凛生不会死,但是他总是不醒,这样下去怕是也不乐观。
    文玉想开口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趁着郁昶为她擦拭眼角的空闲,文玉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面上仍是那幅冷若冰霜的样子,叫人看不穿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指腹传来温热的气息,郁昶只觉得自己终年寒凉如水的体温亦随之逐渐攀升。
    可就在此刻,这温度就如一颗荆棘直直刺入他的指尖,令他不再麻木,疼痛的同时也清醒过来。
    郁昶极快地眨动着眼睛,似失魂的人总算找回自己的视线焦点,看着文玉已然恢复整洁的面孔,他忍不住别开眼去。
    人没死,醒了,都很好,就是
    就是什么?
    文玉急促地追问道,毕竟她满心满眼一直想着的便是这件事。
    原本还不知如何开口问,如今既然郁昶出了声,她当然再也忍不住。
    郁昶话音一顿,似乎整个人的身形也僵了僵,可并未持续多久,便答了话。
    他总是不愿意叫文玉多等的。
    就是要找你。
    他等了文玉千千万万年,却不愿意文玉等他多一刻。
    不但要往来后春山和宋宅打探宋凛生那个凡人的消息,还要在得了消息之后片刻也不耽搁地跑过来,眼巴巴地捧到文玉面前。
    郁昶低眉,敛去心思。
    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他往常的行事风格,这条消息无论如何也得挟持文玉换些什么东西才是。
    可如今,竟不等文玉再多问一遍便抛了出去。
    他应该是疯了。
    郁昶抬眉,看着眼前稍稍张着嘴略显错愕的文玉,心中一时百感交集、难以概述。
    找我?找我做什么?文玉亦分不清自己是悲是喜,只能愣愣地重复着郁昶的话,那你有没有设法叫他好生休息?
    言罢,文玉似乎怕郁昶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把话挑明了说,捏个诀?或者念个咒?让人一觉睡上三五天的那种?
    总之不能让他随意走动、再伤了身子,更不能来找她。
    郁昶耐着性子听完文玉的话,忍不住沉默一瞬,他昏迷了好几日方才醒来,你确定
    罢了罢了!罢了
    文玉连连摆手,似乎终于认识到自己话中不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沉默。
    殿内香雾缭绕、神像庄严,跪坐在蒲团上的文玉没个正形,而她身侧的郁昶则复又站起身,静默地守在一旁。
    你不想让他来找你吗?
    第236章
    此言一出,原本便静默不已的梧桐祖殿更是冷硬了三分。
    文玉一手揽住膝盖,另一手握着那半枚尚未吃完的柿子,躲闪不定的目光滑来转去,却总是没个准确的着落。
    郁昶低垂着眼眸,亦只能瞧见她满头青丝似锦缎一般滑落,他很想知道答案,却并未出声催促于文玉。
    有风穿殿越槛而来,将她耳畔的发梢轻轻扬起,文玉只觉得有阵阵痒意自面颊而起,搅得她心烦意乱、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她不想让宋凛生来找她吗?
    文玉眉心一拧,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可是,她怎么也不愿意说出口。
    不愿意,也不敢。
    有些事情她还没有探查清楚,她想想回东天庭看看宋凛生的寿元枝如今究竟如何,再问问师父、亦或是敕黄,这样下去宋凛生的命枝会不会加速消亡
    在这之前,她怕是不能再见宋凛生。
    文玉心中一阵抽动,短暂的失神过后,她轻轻抬袖向胸口抚去
    很奇怪的感觉。
    似乎是从不曾有过的。
    指尖慢慢蜷缩着,文玉心思一转,忽然又不再纠结。
    她想与不想,又会如何呢?
    郁昶是妖怪,修为高深、道行莫测,因而能循着气息找到她,这不足为怪,亦在她意料之中。
    可是宋凛生
    文玉眼睫一颤,说不好心中的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甚。
    宋凛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她躲在这梧桐祖殿,他又怎么找得到她呢?
    更何况后春山脚,还有她亲手布下的迷阵
    文玉极其焦灼地眨眨眼,她如果真想见宋凛生,是不是应该先将迷阵撤掉?
    不行,她不能再见宋凛生。
    原本有她的疗愈之术,宋凛生应是立时好转才对,可他昏睡好几日方才醒来,足以见此番之凶险。
    若是此时再见了她,若是再生什么事端,那可怎么好?
    思及此处,文玉肩颈一缩,只觉得心间那股抽动愈发清晰,令她忽视不得,甚至无法再直起身子,唯有稍稍躬身能好受些。
    郁昶默不作声,即便文玉不回答,也只是静静等待,绝不相扰。
    可他却在文玉耸肩时立刻蹲下身,一手捏住文玉腕间,可有不适?
    不待文玉回话,郁昶便探出全部的妖力,自上而下地梳理着文玉周身灵脉。
    灵力微弱、识海虚浮。
    你知不知道,你给宋凛生的灵力多到他院中的玉兰都被你催着开花了。
    而你呢?就剩下不到两成?
    你要是愿意被打回原形不如直截了当地同我说,我还能送你一程。
    郁昶一反常态,再不见从前那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的模样,倒是一连串不停歇地说了好些话。
    便是连一丝一缕反驳的余地也不曾给文玉留下。
    而后者看着近在咫尺的郁昶,两眼直发愣。
    郁昶的眉眼深邃立体,闭口不言的时候似挂着一层薄薄的霜寒,而此刻唠叨不断的样子,似乎让那层霜寒逐渐化开、而他整个人亦随之生动起来。
    宋凛生院中的玉兰树开花了吗?
    文玉一时忘了反驳,毕竟如此这般的郁昶,实在是少见。
    郁昶冷淡地横了文玉一眼,旋即转动手腕,将她僵直的手掌摊开,而后与他十指相扣。
    不知为何,在那瞬间,郁昶面上一热,立时闭上双眼。
    文玉总是这样,不经意便能扰乱他的心神。
    炙热的暖意自掌心涌入,郁昶的妖力似乎比先前在沅水底下那次更加汹涌、也更加躁动。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充沛的灵力填满的感觉,整个人顿时变得轻盈而舒畅。
    她虽不怕为宋凛生流失灵力,可郁昶强大的力量确实令人贪恋,文玉不由得紧了紧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