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此人招供,他是威毅候府的人。
威毅候本人在宣府镇任分守参将,爵位是其早年戍边立功挣来的。
而最关键的在于,威毅候之前属睿王一派。
此人是今儿上午审出来的,元隆帝已经派人去宣府“请”威毅候回京了。
至于给金承徽配冥婚的那户农家,说起来则是这件事里的一个巧合。
冥婚在本朝被明令禁止。
皆因本朝敬鬼神而远之,反对怪力乱神之邪术巫术,冥婚一旦被允许,则将致使多项不入流之事猖獗。
譬如盗墓、略尸、违制丧葬等等。
可很多乡下却还是会钻空子,甚至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仅会做这种事,还会在本村大肆宣扬。
就譬如这户农家。
据威毅候府的那人所言。
他是先打听到了有这么一户人家,才让山贼把金承徽扔到附近的林子里的。
至此,东宫的种种流言真相大白。
魏嫔看似是整件事的主谋,实则却是被幽禁的前睿王骆岷在暗中操控。
这其中自然牵涉到其他很多东西,此时在大殿之中便暂不争论。
而随着威毅候府那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殿中有一刹那诡异的死寂。
稍顷,太子的声音响起。
“庶人魏氏伙同庶人骆岷、郭氏设计盗掘皇室成员墓葬、毁辱臣之妾金氏尸身,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又收买多方人员诬构臣及臣之妾宋氏清誉,质疑皇室正统血脉,诽谤宗室。”
“请陛下为东宫做主!”
太子撩袍而跪,槛儿随之俯首跪地。
曜哥儿……
曜哥儿“哇”一声,哭声响彻整个大殿。
第232章 “宋槛儿,你爱太子?”
小娃儿的啼哭清脆响亮。
震得原本在为这件事感到唏嘘,想看皇帝会如何裁决的人冷不丁一个激灵。
守着摇车的两位奶娘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忙不迭抱起小皇孙跪下请罪。
曜哥儿就是哭。
小胳膊使劲朝帝后的方向挥动。
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抱上来,”裴皇后伸了伸手道。
奶娘丝毫没敢耽误。
顶着一脑门儿的冷汗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侧方快速绕到上首处。
碧烟小心接过小皇孙,再抱到娘娘跟前。
裴皇后抱过孙子,见胖孙脸上满是眼泪,乌黝黝的眼睛里那叫一个委屈。
裴皇后自是心疼,又是擦眼泪又是哄。
曜哥儿还是哭。
又朝元隆帝扭头,小手往他那边扒拉,嘴里吵嚷着:“哇嘟呼!哇嘟呼!”
殿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就这么在奶娃的啼哭声中变得微妙,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被太子家的长子给吸引了。
骆峋看着儿子,心微微紧了紧。
槛儿可不知道儿子能听懂话,想的就有点多,担心小家伙是不是要拉要尿了,亦或是有别的不舒服。
至于会不会惹恼元隆帝。
她倒不怎么担心。
毕竟皇后娘娘都让抱上去了。
就算元隆帝这会儿没心思哄孙子,多少也得当众给裴皇后几分面子。
元隆帝瞥眼众人的反应,抖抖袖子把胖孙抱过来,沉声问:“哭什么?”
男人这边早先满月宴时,宗亲们便见过圣上对这位东宫大公子的宠了。
眼下自是不以为然。
信王、荣王之前没解禁,倒是没见过。
不过荣王私下里原是东宫一系的人,倒没觉得此情此景有何不可的。
唯独信王。
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和当初的慎王一模一样。
女眷们此前大多为听说,几乎都没亲眼见过元隆帝对曜哥儿的态度,此时一见不少人顿时心绪复杂。
不过曜哥儿可不管他们的反应。
他只知道他娘太苦了。
都欺负她是孤女,欺负她出身微寒,什么屎盆子都想往他娘头上扣!
曜哥儿太气了,他一定要让皇祖父给他娘做主!给他们一家子做主!
就是皇祖父作甚总喜欢掐着他的腋窝把他举起来抱,这样他都没法撒娇了!
曜哥儿鼓足劲儿,两只小胖手直往元隆帝面前抓,小脸儿都涨红了。
所幸元隆帝懂了他的意思。
把胖孙竖着抱到怀里。
曜哥儿抓住他的龙袍不松手,委屈巴巴地哭着,小嘴儿里乌拉哇啦的。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小崽子像是在跟元隆帝说话,说的还可能就是跟刚刚殿中发生的事有关的话。
可那怎么可能呢?
不到半岁的幼童哪可能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呢,更别说有自己的想法了。
众人只当是凑巧。
殊不知元隆帝却不这么以为。
虽不合时宜,可他还是想到了早先做过的那个梦,想到了先帝爷说的话。
再结合胖孙此刻的行举。
别说元隆帝本就没打算放过魏嫔,东宫的公道与清白他原也要还。
就算东宫真被翻出了什么事,便是为了孙子,元隆帝也要把东宫护住。
毕竟……
本朝得先有太子,才有皇太孙。
这般想着,元隆帝重新将胖孙举起来,不过不是面朝自己,而是面朝众人。
“外界传言曜哥儿非太子亲生,你们好生看看,是或不是太子亲生?”
于是,大伙儿瞧着了格外神奇的一幕。
只见奶娃上一刻还在啼哭,然随着元隆帝的话音落下,他竟是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一双丹凤眼睁得溜圆。
也不怯场,就这般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恭亲王率先开口:“以老臣来看,大公子与太子幼年生得一般无二。”
“恭亲王所言甚是。”
肃亲王抚着胡须颔首道。
“尤其那双凤目,太子的眼睛肖似陛下,小殿下肖似太子又神似陛下。
再观之天庭饱满山根贯顶,紫气凝阁,实为我大靖皇室子孙之气度。”
贤老郡王:“魏庶人方才言说小殿下不似早产孩童,臣倒不以苟同。
诸位可还记得太子幼年足月诞出临至半岁之际,块头可是比小殿下大。”
女眷这边的肃亲王妃接话:“确是如此,太子随了陛下,自小身量便非同寻常。
也是皇后娘娘习武,身子骨极佳才得以足月诞下太子,大公子体格大,这般身量八月过半早产实属正常。”
钱御医收到宣王的眼神示意,接话道:“肃王妃所言甚是,婴孩体量过大,部分不会足月生产是常事。”
有他们开头,其他人不管真心假意也跟着说起了曜哥儿和太子有多肖似。
面相有多好之类的话。
元隆帝不在意他们的真心假意。
收回孙子,他睨向魏嫔。
“你还有何要说?”
魏嫔没什么想说的。
或者说,她想说的其实有很多,但她不会说也不能说,她终究不愿失了体面。
从计划这场戏开始,她下定了决心。
她胸有成竹。
和曾经算计裴玄徽,算计其他人一样,魏嫔以为这些计划将会天衣无缝。
即便中途有变,她也能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有惊无险或是化险为夷。
可要说她怕吗?
魏嫔当然怕过。
她的娘家不在京里,她的儿子儿媳鞭长莫及,她的孙儿孙女还没长大成人。
她一旦失败。
他们一大家子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想救儿子儿媳出来,想亲眼看到孙子们长大,她就必须要动起来。
可惜终归今时不同往日。
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他们能做的也实在太少,所以意外才接二连三。
所以才,大势已去。
魏嫔之前也以为等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自己可能会崩溃,会歇斯底里。
可怪的是,她此时竟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她环视一圈殿中众人。
又看看元隆帝,再看看裴皇后,视线又在太子、槛儿与曜哥儿身上往返。
最后落在抱着曜哥儿的元隆帝身上。
为妾三十年。
她对这个男人始终只有逢迎作戏吗?
不。
魏嫔想,她应该是爱过他的。
年少不知事的彼时,被一个年轻英俊,尊贵无比又战功赫赫的男人宠着。
即便她的理智清楚不能对他动心。
不能爱上他。
她的心跳也会不受控制地为他的靠近而加速,为他的亲近而脸红。
她也曾想,只要他一直宠她,只要他心里有她,做妾她也是满足的。
可惜,他的心里装的只有裴玄徽。
听说他十六岁便与裴玄徽定了亲,他们一起练武,一起跑马,一起上战场。
裴玄徽在他面前能随心所欲,而他不准许任何一个妾对裴玄徽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