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是一身黑色风衣的檀淮舟,以往冷冽的桃花眸在镜片之下,竟弯出好看的弧度,折射出柔和的光子。
他的视线看似在谢景霄的手机屏幕上,但总会有意无意上移,落至他清隽的侧颜轮廓上。
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素,在地面上相碰撞,两个人身影相依着,在寂寥的秋风里,缱绻旖旎。
不远处的银发少年,与他们格格不入,连影子都比他们稍短一截。
为什么我们不坐车去别的地方?
阮言归裹紧身上的皮夹克,用力踢飞脚边的石子。
但没发现石子擦着谢景霄身后的栏杆飞出去。
他立马感受到一阵寒意,踢第二块的动作顿住,然后乖乖把脚收了回去。
哥,我饿!
闭嘴,别忘今天谁救你的小命。
阮言归闭了嘴,手指搓着口袋里的黄色糖纸。
今天在警局他因为饿得太久,促发低血糖,险些出事,多亏谢景霄塞在他嘴里的糖才逐渐缓过来。
然后又被他们拉进医院挂了点滴,全程就吃了几口白粥,现在饿的眼冒金星。
要不去这附近看看吧。
谢景霄记得视频推送这里有一个中餐厅,味道极好,好几个知名探店主播大力推荐。
可是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手机地图显示就是在这里。
现在几个人都饿着肚子,再找下去,阮言归指不定又能两眼一黑,晕过去,没办法只能就近对付一口。
不是,这里?这里的饭能吃吗?
阮言归环视四周,指着破破旧旧的矮层小商场,连外面的店面都空着,更别提商场里面又能有几家。
他把目光移向檀淮舟,
哥你说句话啊!你看!你看
汽车飞速驶过,激起路边的尘土,正巧扑在几个小摊滋滋冒油的铁锅里,阮言归的指尖都在发抖。
要不麻烦郑助理过来接我们一下?不好意思,我没料到网上的虚假宣传。
谢景霄熄灭手机屏幕,敛着眸不敢与檀淮舟注视。
但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他有些尴尬地手指微蜷,扣紧手机边缘。
没关系,就在这里吧。
檀淮舟率先抬脚走进商场里,见两人没动,回头轻挑眉尖,
再不快点,人家就要打烊了。
表哥!
你不愿意吃,就打车回去吧。
檀淮舟等到谢景霄,牵起他的手,没再理会身后大喊大叫的阮言归。
小孩还是病号,吃路边摊不好吧。
死不了。
阮言归手机早没电了,身上一毛钱都没有,这荒郊野外的,能打到车有鬼了。
一跺脚,追上他们二人。
商场里面倒是挺热闹,围绕着很多年轻人,活力四射,慷慨激昂地喊着口号,似乎像是搞什么动员大会。
他们在干什么?
阮言归个子不高,在一堆大长腿的年轻人后面,就像是个银色小土豆,根本看不见里面。
只能侧头问表哥,但却发现檀淮舟二人目光都没瞥过来,自顾自地上了四楼。
他只好按耐住心中好奇,快步追上。
四楼只开着零星几家湘菜馆和火锅店,檀淮舟环视一周,才在拐角处找到一家拉面馆。
阮言归看着檀淮舟往清汤寡水的素面馆而去,急了,连跑几步,拦住他们去路,
哥,我吃不了面!
檀淮舟径直绕过拦路的小土豆,直接选择无视。
面馆的餐桌依靠围栏摆放排列的,所以他们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活动现场。
谢景霄单手撑着脑袋,透过雕花围栏看着下面展台。
整齐摆放着崭新的机车,少年们或拎,或抱,或夹着各色头盔,士气豪迈。
他的视线落在一台纯黑色的机车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桌面,思绪略沉。
就连檀淮舟将牛肉面推至他面前,都没察觉。
我明天也要整一辆。阮言归在对面暗下决心地自语。
你确定你够得着?
檀淮舟冷冷地拆除他,将打着两个荷包蛋的清汤推到他面前。
就只看了一眼,阮言归脸瞬间垮了下来,清汤寡水,我不想吃,我要吃辣的!
给。
檀淮舟把面前的糖醋蒜碟塞到他碗边,
辣的。
阮言归用筷子夹起一整颗蒜,用鼻尖嗅了嗅,这是什么?
糖醋蒜,你没有吃过吗?
谢景霄收回心神,盯着眼前叠得高高的牛肉,稍稍惊了一下,
这家牛肉面这么实在吗?
视线转到身侧檀淮舟碗里,就只是薄薄几片,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卧槽!
谢景霄朝对面望去,只见阮言归吐着舌头,整张脸皱到一块,筷子上还插着啃了一大口的蒜头。
这傻孩子是一口咬下去,不辣才怪。
他猛喝几口清汤,才可怜巴巴望着檀淮舟,哥,这不是人吃的
檀淮舟没有理睬他,拿起筷子,熟稔地卷起一小坨面条,冷白的指尖不合时宜地夹着一瓣蒜,慢文斯里地咬下一小口,唆了一口面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惊得谢景霄拿着蒜瓣,不知要不要给阮言归演示。
在他的印象里,檀淮舟作为檀氏的掌权人,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应当跟阮少爷一样,不会这种市井吃法。
但又想到圈子里他不可说的过去,也便能接受了。
我劝你最好别吃,
檀淮舟放下手里剩余的半块蒜瓣,抽出纸巾轻轻擦拭指尖,眼眸抬都未抬,
小心胃疼。
谢景霄动作一顿,把蒜瓣放回小碟里,淡淡地溢出一点笑意。
他确实沾丁点辣,就会犯胃病,但他没同任何人提起过,不知道檀淮舟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这里还有个人呢?
阮言归也是饿急了,碗中荷包蛋一口气连汤喝完了。
在警局,他已经接受檀淮舟的双标,后面又知道二人有婚约,只能心安理得认命。
不好意思,第一次请你吃饭,找了这样的。
还好,习惯了,牛肉面比上次的好吃,
檀淮舟放下筷子,抬眼对上谢景霄歉意的目光,发现他刻意避开,低下头小口吃着面,掩饰心中愧疚。
他敷着水色的薄唇挂上抹淡弧。
所谓的上次,是卿舟骑着新买的机车,载他出去庆祝,两个人绕着山路跑的忘形,竟忘记回去的路。
南城那样的小镇,城区以外的地方人迹罕至,他们骑了好久,才看见一家面馆。
能开到那里的店,只能果腹,味道不能恭维。
檀淮舟仅吃了一口,面条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属实难以下咽。
最后还是卿舟,掰着糖醋蒜瓣,教他如何下咽,嬉皮笑脸地说: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那碗面条算是檀淮舟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不过学着他的样子,味道变得特殊,竟也嗦完一整碗。
回去的时候,卿舟脸色越来越差,直至他宿舍楼下,弓起腰直不起半点。
那时候檀淮舟才知道卿舟吃不了半点辣,从那第一口蒜下肚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胃疼,但却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上次?谢景霄疑惑抬头。
但檀淮舟避而不谈,思绪回笼,视线绕过他,落至楼下的喧嚣,薄唇微动,溢出几个极淡的字节,
景霄,要不要兜风?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兜风?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定格在一排排整齐的摩托车上。
谢景霄眉心轻折,印象里的檀淮舟总是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偶尔袖口处缀上枚精致的袖扣做装点,除此之外,周身上下没有任何其他色彩。
纵使今天檀淮舟换身行头,但端方持戒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的举手投足,翻开古拙玉简的墨香气。
他属实想不到,书卷里染着禅意的谦谦公子去骑摩托,会有多么违和。
倏地,手心一凉,谢景霄下意识回头,发觉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金属无框眼镜,被柔软的帕子裹着,露出银制链条的一角。
他不禁面露狐疑,白细指尖微曲,正好触到薄且冰凉的镜片,缩了一下,
这是?
帮我拿一下。
檀淮舟站起身,对着他弯眸一笑,向他伸出手,
走吧?
哥,我也要,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