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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鹤来哭到睡着,陈竹年缓缓从他身上起来,坐在床边,指腹贴在鹤来红肿的眼尾,帮他揩去最后一点泪光。
    他垂眸看着omega。
    寂静的深夜,尽管鹤来在他身边,这段时间陈竹年仍然会陷入强烈缺乏安全感的折磨中。
    幼年时期害怕被抛弃的恐惧像遮天蔽日的巨浪,向他袭来。
    即使鹤来浑身已全是他信息素的味道,即使鹤来的腺体这几天就没有休息过,即使临时标记叠了一层又一层。
    陈竹年还是被困在患得患失的失控陷阱中。
    直到一滴眼泪停在陈竹年抚摸鹤来侧脸的手上。
    那点温热的液体,巧妙地化解了陈竹年身上所有的暴戾。
    再睁眼时,漆黑瞳孔中压抑的风暴渐渐回归平静,恢复成风和日丽的海平面。
    此刻的陈竹年以为鹤来是为了他而流眼泪。
    就像最初在庄园,狭小的房间里,决定在分化期死去的陈竹年被鹤来找到。
    鹤来看着他腰侧的伤痕,流下心疼的泪水。
    对正在经历分化过程的陈竹年来说,眼泪成为了新型标记方式。
    是鹤来先用眼泪标记了他。
    在陈竹年最彷徨、慌张、最缺乏安全感的阶段,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鹤来。
    这个对人类过于善良,总是天真地以为善良能换来人类等量善良的仿生人。
    以后也只能是他。
    陈竹年错误地认为眼泪是好起来的征兆。
    无论这种“好起来”是基于契约,还是基于鹤来的真心。
    陈竹年已经没有资格去挑剔,去奢求鹤来不会被契约控制,而是出于自我意识爱他。
    无论怎样。
    陈竹年卑劣地想。
    爱我就好。
    熟睡中的鹤来无意识间用手去抚摸腰上的粉色泪痕标记。
    上面滚烫,像有火焰在跳动。
    手被陈竹年握住。
    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陈竹年紧紧抱着他,他缩在陈竹年怀里。
    一束向日葵仿佛打开了鹤来的心扉。
    渐渐,鹤来会像以前那样要求陈竹年在橙汁里放冰块,被陈竹年亲多了会涨红了脸推开陈竹年,并毫无威胁力地威胁陈竹年说:“人类,你不准亲了。”
    会在陈竹年下班前发消息告诉陈竹年想吃什么,会提前在超市等陈竹年,会将喜欢的小鸟胸针发给陈竹年,自然地说:“陈竹年,给我买。”
    他依然被陈竹年抱着玩游戏。
    做决定胜负的关键决策的时候,陈竹年突然亲了下他后颈,鹤来手一抖,将黑色棋子放在了错误的位置。
    最终是118胜,1负。
    鹤来气鼓鼓地说陈竹年耍赖,陈竹年只是笑。
    双人对抗类游戏玩了好几天,鹤来厌烦这种一直赢的感觉。
    再次打开了陈竹年公司研发的全息游戏。
    游戏内测基本结束,就等上市,鹤来没有任务,不需要找bug。
    鹤来闲散地在游戏木屋里转了几圈,点开好友栏一看,剑客已经很长时间没上线。
    他眼神落寞。
    关掉好友栏,再抬头,陈竹年创了个一级号,角色是足球大小的毛球精灵,正悬在他所操纵的耳廓狐肩膀上。
    鹤来一怔。
    问陈竹年为什么选个战斗、辅助都不行,但可爱指数拉满的陪伴型角色。
    这不太符合陈竹年的行事风格。
    陈竹年说:“其他都玩过,只剩这个。”
    鹤来没有再问。
    不找bug的时候,鹤来喜欢随机选个地图挂机看风景。
    这次随机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山清水秀,山坡上大片茶园,几乎都是人工采摘,在人工智能伴侣都进入大众视野的现在,这样的场景好似只能存在于幻想类游戏中。
    鹤来将自己小小的狐狸身体盘起来,尾巴贴上脑门,躺在被晒得干脆的茶叶正中,听狗围着准备采茶的主人汪汪叫。
    鹤来眯起眼睛。
    身边的陈竹年说:“游戏建模参考了实景,如果喜欢,过段时间带你去实地看。”
    他猛地起身,看着陈竹年。
    陈竹年也正在看着他。
    心跳在瞬间加快。
    半分钟后,鹤来笑道:“好。”
    他躺回去,开始絮絮叨叨地问:“具体什么时候呀?”
    “我们去几天呢?”
    “现在他们也不需要机器采茶吗?”
    “实地也会有黄狗吗?它看上去凶巴巴的诶。”
    ……
    陈竹年紧绷的精神逐渐放松。
    鹤来不会说谎,习惯将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害怕的、担心的、紧张的、想要隐瞒的,鹤来在人类眼里就像一本写满了复杂公式,但仔细梳理便清晰明了的书。
    以往违心说下“好”字的鹤来不会问这么多细节。
    他总是担心给予人类太大的希望,倘若未来的自己无法实现,那最好不要轻易同意和承诺。
    陈竹年在半分钟鹤来的停顿中捕捉到了鹤来的“犹豫”和“逃跑”,这种失控感很快被鹤来的一连串疑问抚平。
    鹤来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易感期结束,陈竹年照常回公司上班,鹤来去公司附近宠物医院照顾黑猫的时候顺便应聘了店员。
    上岗第一天,鹤来站在医院门口,遥遥望着车内的陈竹年,一边笑,一边用力给他挥手。
    说:“陈竹年,你中午记得来接我,我不要吃医院这边的饭。”
    陈竹年隔着玻璃看着仿生人高高兴兴地给新送来的小猫梳毛,再审查了一下医院负责人给他发来的工作合同。
    在这一刻,陈竹年终于得到了他渴求太久的稳定和安全感。
    猫在鹤来脚边绕圈,听着鹤来慢吞吞地说今天上班又见到怎样的猫狗,和怎样稀奇古怪的动物,陈竹年勾了下唇角,再揉揉鹤来毛茸茸的头。
    去小山村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几乎不需要鹤来操心,仿生人要做的事情只有提意见和许愿,然后陈竹年会根据鹤来的想法,规划好所有。
    事无巨细,甚至包括了鹤来随口提的“凶巴巴黄狗”。
    一个月。
    此时离鹤来与陈竹年的契约结束还有九个多月。
    时间好似特别充裕。
    期间鹤来还陪陈竹年过了个生日。
    生日当天下午,陈竹年开始联系不到鹤来。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卧室,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鹤来的气息。
    仿生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陈竹年久违地感到眩晕。
    人的意识在此刻全部打散,冷汗布满全身。
    心像一块被丢进深渊的巨石。
    身边事物都在消失,消失,直到变成一片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惨白。
    不可能。
    不可能再离开……
    他不可能……抛弃……
    直到鹤来在背后喊了他一声。
    “陈竹年。”
    陈竹年猛地回头。
    见鹤来从厨房探出脑袋,手里捧着个看上去乱七八糟的蛋糕。
    “我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鹤来委屈地看着融化成一滩“烂泥”的生日蛋糕,他没发现陈竹年的情绪异常,难过地说:“你不是六点下班吗?现在才两点诶,怎么这么早,早知道我去定做一个好了……”
    话还没说话,他突然被人抱住。
    陈竹年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冰冷一点点被仿生人的体温驱散,温暖逐渐回来。
    陈竹年声音不自觉发颤:“你还在。”
    “我当然在呀。”鹤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立马放下蛋糕,回抱陈竹年。
    鹤来学着陈竹年,像陈竹年安慰他那般,轻拍陈竹年后背:“陈竹年,你别担心。”
    吹完蜡烛,鹤来努力拦了陈竹年三次,还是没拦住。
    他尝过一口自己做的蛋糕,部分错误地将糖放成了盐,鸡蛋液混着鸡蛋壳,奶油硬化程度不够,软趴趴地贴在烤焦了的蛋糕胚上。
    陈竹年一声不吭地吃完了。
    鹤来唇线绷在一起。
    想起以前,陈竹年也是这样,一边说他做饭难吃,一边吃完。
    于是鹤来靠过去,双手捧着陈竹年脸颊,微微仰头,亲了下陈竹年。
    他笑着说:“生日快乐。人类。”
    鹤来又着急忙慌地说:“你还没许愿。”
    “许了。”陈竹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生活缓慢翻篇,鹤来在宠物医院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里面很多只主人寄养的小猫小狗只听鹤来的话,偶尔陈竹年来接鹤来,干练的西装外套上总会留几根鹤来身上的猫毛。
    将鹤来揽在怀里,陈竹年亲了会儿他发烫的耳朵尖,手已经扣在鹤来腰上,又被鹤来推开。
    鹤来耳朵全红了,他将脸埋进枕头,瓮声瓮气地说:“明天要给小黑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