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保持和乐乐平视的高度,晃了晃手里的赛车:“开赛车的小勇士,最勇敢了,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有点害怕,没关系。”他话锋轻轻一转,指向那石膏腿,“但是你看,你的‘赛车盔甲’现在有点点歪了,如果我们不把它扶正,等你的腿好了,跑起来可就不快了,说不定还会摔跤。那我们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像给赛车换条轮胎一样,‘唰’一下马上就好,我保证轻轻的,让你感觉一下真正的赛车手是怎么保养战车的,好不好?”
他的比喻简单又生动,完全从孩子的世界出发。乐乐听着,眼睛里虽然还有些害怕,但明显多了一丝好奇和犹豫。张游韧这才抬头看向奶奶,语气沉稳而专业:“阿姨,您放心。只是复查发现石膏位置需要微调,确保愈合效果最好。不是大问题,操作很快,力度我们会严格控制,不会增加乐乐的痛苦。请您相信我们。”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安抚了家属,也解释了情况。奶奶脸上的焦虑缓解了不少,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阻止。得到默许后,张游韧对实习医生小周递去一个眼神。小周立刻会意,准备上前。然而张游韧并没有完全放手,他一边用眼神指导着小周的操作点位和力度,一边继续拿着赛车吸引乐乐的注意力:“乐乐,猜猜看等下我们是先直道加速,还是先来个弯道超车?”
他的话语间,小周在他的无声指导下,动作迅速、精准且极其轻柔地完成了调整。过程快得几乎让乐乐没反应过来,只在最后有一点不适哼唧了一声。“好了!”张游韧放下赛车,轻轻拍了拍乐乐没受伤的那条腿,“看,是不是比想象中快多了?小赛车手非常棒!”
乐乐的哭声早就停了,只剩下一点抽噎,看着似乎没什么变化的石膏腿,又看看张游韧,有点懵。张游韧站起身,又细致地向奶奶叮嘱了一些观察要点和回家后的注意事项,语速放缓,确保老人能听懂记下:“……记得观察脚趾的颜色和温度,如果发紫或者孩子喊麻、特别疼,要马上回来复查。平时垫高一点,会舒服些。”
奶奶此刻已是满脸感激,连声道谢,甚至下意识地就往口袋里摸,似乎想掏什么。张游韧敏锐地察觉到,温和却坚定地阻止了:“阿姨,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孩子早日康复,比什么都强。”离开病房前,他看了一眼似乎还心有余悸的实习医生小周,脚步微顿,低声快速提点了一句:“面对孩子和焦虑家属,解释要比操作更重要。下次可以先试试找个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分散注意力。”小周恍然大悟,连忙点头:“明白了,谢谢张医生!”
整个过程田澄就安静地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清晰地看着这一切。她没有进去打扰,只是看着那个刚刚结束大型手术、本就疲惫不堪的男人,如何用惊人的耐心和智慧,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一场小小的风波。他蹲下身和孩子平视的样子,他沉稳安抚家属的声音,他熟练专业的指导,还有他最后温和拒谢的神情……每一个细节,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田澄偶尔脑海中也会想起聂娇娇,势利又难看的嘴脸,她想起快离大学毕业不久,那天她看到聂娇娇不停的朝商致赐套近乎,不过跟余听荷寒暄了几句,突然,她话锋一转,眼底堆起热切的笑:“致赐,你们团队现在还招人吗?你看我够不够格?我什么都能学的,加班熬夜都不在话下!”她语气急促,又压低声音凑近一步,“或者……有没有轻松点、适合女生的兼职呀?老同学了,带带我嘛!”眼中毫不掩饰地闪烁着算计的光。
余听荷默不作声地走上前,目光掠过聂娇娇,只淡淡落在商致赐脸上:“等久了?走吧。”聂娇娇不死心,一把攥住余听荷的手腕,像是扯着多亲密的交情似的,声音黏糊糊地缠上来:“听荷,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此时田澄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显然将刚才那幕收进眼底。她脸上那抹惯有的笑意霎时冻住,只剩下冷冰冰的失望。余听荷手腕轻轻一旋,不带半分犹豫地挣开了聂娇娇。她转过身,第一次那么直接、那么凉地看进聂娇娇眼睛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说到:
“聂娇娇,”田澄连名带姓地叫她,“你以前是怎么说他的,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穷酸’、‘没出息’、‘拉低档次’……这些词,你还记得吗?”聂娇娇的脸瞬间白了,张了张嘴想辩解。田澄上前一步,站到余听荷身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娇娇,你真的太过分了。
你需要听荷的时候,就让她带饭签到,不需要的时候,就冷嘲热讽。你看得起的人就拼命巴结,看不起的就肆意贬低。我们只是你的室友,不是你向上爬的梯子,更不是任你挑选利用的工具!”田澄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聂娇娇所有伪装。她试图维持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变得尴尬又难看。
余听荷最后看了一眼聂娇娇,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彻底的疏离和一丝怜悯,“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她挽起商致赐的手臂,转身离开。田澄也冷冷地瞥了聂娇娇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有丝毫往日的情谊,跟着余听荷一起走了。
留下聂娇娇一个人站在原地,周围偶尔有同学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羞愤难当。从那天起,叁人的友谊的氛围降到了冰点。田澄和余听荷形成了坚固而默契的同盟,她们依旧一起上课、吃饭、自习,但所有的活动中都不再包含聂娇娇。她们不会刻意针对她,但那种彻底的忽视和无形中划下的界限,比争吵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