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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这是她默许的吗?又或拜托银霜长老这样说?
    她如此迫不及待,要和他划清界限?
    弟子在此处等候师娘。
    纪怀光说完,门内不再传出回应。
    做弟子的固执己见,气氛足够诡异。
    高大的树在地面投下更深阴影,静默伫立的男子,仿佛与周遭融作一体。
    子桑醒来的时候,窗外夜色正浓。她缓上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推开房门,院子里,银霜身披静谧月光。
    他转身与她对视,醒来了?
    子桑含笑走近,醒来了,我睡了很久吗?
    还好,刚过戌时。对了,纪怀光在外面等你。
    听到这个名字,子桑额头的神经跳了跳。
    她就知道,这人之前端着青涛长老嘱托的架子,看不惯她许多作为。经过秘境一遭,岂不是又多了几分独占欲作祟的私心?
    开玩笑,怎么可能如他的意?
    她就是要纪怀光难受,让他知难而退。省得总以为她放着茫茫森林不要,眼睛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过了戌时虽然算不上多晚,但绝对谈不上早。索性多留会儿。
    要唤他进来吗?银霜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子桑摇摇头,我让他先回去。长老,你平时什么时候休息?
    不休息。
    听到银霜长老这么说,子桑眼睛发亮,那不休息的时候一般做什么?
    作画、下棋。银霜眼底蕴着淡淡笑意。
    什么样的棋?可以一起下吗?
    不会的话她就现学。
    作画没法互动,下棋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多挨些时间。她不需要搞出什么名堂,只需要让纪怀光明白,她在云逸轩待了很久即可。
    纪怀光不是觉得她喜欢他么?那就让他看清楚,只要乐意,她人尽皆欢。
    银霜身畔拔地而起一方圆桌,两张木椅。桌上凭空多出张棋盘,黑白棋子各两小罐。
    看样子像围棋,她倒是会一点点。
    子桑朝银霜眨眨眼,稍等。
    她瞥一眼院落大门的方向,扬声道,纪怀光,你先回去,我和长老还有事情要谈,不用等。
    就是这样,客客气气的吩咐,挑不出一点故意置气的错来。纪怀光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好继续等下去。
    不多会儿,云逸轩外声音幽幽传来,弟子有事向师娘禀告,既然师娘与银霜长老有事相商,弟子先行返回松语阁,等候师娘。
    语调沉稳镇定、不卑不亢,纪怀光同样平静的态度让子桑忍不住挑了下眼尾。
    还挺会见招拆招。
    长老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现在禀告吧。
    她倒要看看,纪怀光预备的什么花招。
    弟子的一点私事,只方便说予师娘知晓。
    这话钻进耳朵里,子桑只觉得既可气,又好笑。
    纪怀光的说辞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然而要是深究起来,又难免透着些弦外之音。
    这会儿她要是坚持让对方讲出私事,倒显得做师娘的不识大体。
    行,是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这样啊?那你先回自己修舍,我同长老谈完就去找你。
    妥协了,但没完全妥协。
    银霜长老这边结束后,猜猜她会不会真的去找他?
    绝对不会。
    再深刻难忘的灵魂接触,也遭不住经年累月的冷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纪怀光管不到。
    门外一时间陷入安静,子桑凝神听上会儿。
    正当她以为纪怀光在憋什么大招时,却听得一句沉沉郁郁的是。似无声的呐喊,也似暗涌不绝的压抑。
    子桑莫名心脏漏跳半拍,原本慵懒上扬的眼尾微微垂下。然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一瞬,她很快收拾好心情,朝银霜淡淡笑笑,好了。
    把某人给打发了。
    银霜点头示意她落座,子桑目光落在眼前黑白两色棋子上。
    依纪怀光的性格,即使有她的吩咐,这人也可能去了松语阁,甚至在半路上堵她。保险起见,她得当真在云逸轩多待上一会儿,最好能过个夜什么的。
    纪怀光已经离开,需要我介绍规则吗?
    银霜的话将她思绪打断,子桑抬起眼帘,弯眸笑道,要。
    盏盏圆形琉璃灯幽幽若若,偌大的庭院,时不时传出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男子嗓音温润随和,偶尔望过来的眼神洞彻通明,让子桑逐渐沉溺棋局。
    墨蓝色的天穹染着些许轻黄,不知不觉,竟已天亮。
    晨光落在院中林木、花草间,落在棋盘、纵横里。
    子桑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感慨,不知不觉入迷,连时间都忘了。
    下棋讲究千变万化情势下的冷静分析,好在银霜长老显然刻意有匹配她的段位,每把棋局都有挑战又不失趣味。
    要不要活动活动筋骨?银霜将棋盘上最后一颗棋子放进棋笥里。
    长老想怎么活动筋骨?子桑笑眯眯的。
    坐通宵确实累,她也是真不清楚,修士活动筋骨都用的什么法子。
    我通晓一些舒筋活络的手法,不介意的话,是否有兴趣尝试下?
    子桑给棋笥阖上盖子的手顿住,抬眸有些意外地望着银霜。
    脑中蓦然浮现对方立在身后,给她缓捏慢按肩膀的模样。
    清冽出尘之人眸光温和,长身鹤立,落在肩上的指尖该是初碰时微凉,尔后温热,力道不轻也不重,让她觉得恰到好处舒适熨帖的。
    脑海里的画面过于清晰,就像她曾经这般完整幻想过一样,否则不至于细节如此丰富。
    因为感觉得出来银霜长老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她也对银霜长老也从来没有过旖旎的想法。然而云逸轩短短一天一夜相处时间里,她却两度心思动荡。
    什么情况?
    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子桑点点头。她想知道事实跟她脑子里虚构的内容有没有出入。
    银霜目光随和,起身绕过圆桌。
    修长的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感觉到对方立在身后停住不动,子桑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原本的疲惫随呼吸绷紧,她视线定在藤编的棋笥上,实则注意力全在身后看不到的地方。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银霜静静注视眼前端坐笔直的背影。
    她似乎有些紧张。
    宽袖下并拢的双指停顿片刻,银霜利落点上子桑后背一处穴道。
    涓涓注入的灵力稳定地由弱转强,如一股清凉的溪流游走子桑全身。不仅身体,连灵魂都变得轻盈。
    三秒过后,身后银霜移开指尖,感觉如何?
    子桑从没觉得这样通透,就好像卸去过去悉数累积的困扰与疲惫。
    她静静感受会儿身体的变化,想到银霜的举止与她脑海里的画面相去甚远,突然难以自遏地笑出声。
    她笑得眉眼灿烂,笑得肩头抖动,笑得止不住地畅快。
    怎么会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想象?就好像出入蓄魂玉秘境一趟,某种在她身上几近枯萎的情感不小心逢了春,沾点雨露就发芽。
    自作多情,真是!不仅悄悄胡思乱想,还没忍住笑出声。
    她扭过身抬眸望向银霜,诚挚回答,感觉很舒服。
    唇角笑意不散,她憋笑道,长老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笑什么?银霜也同她一样,嘴角晕染着淡淡愉悦情绪。
    我刚才以为,长老说的手法是按摩肩颈之类。说到这里,子桑杏眸弯出更加俏丽的弧度,一想到长老给人按摩的样子,就觉得不可思议。结果果然是想岔了。
    眼前女子笑着摇摇头,似是对自己过于匪夷所思的想法感到无奈。
    神情的每一点变化,模糊了她自己的心事,也模糊了注视者的思绪。
    须要我给你按摩吗?银霜问出口的刹那,亦默然闭上双唇。他偶然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说话居然没有经过思索。
    没有考虑说怎样的话符合凡界修士身份,思量怎样开口能得到想要的回应,他只是因为好奇,因为想满足她的以为,自然而然问出口。
    这一刻,他对她,与对着万物真理没什么不同。
    子桑被银霜认真的语气逗趣到,嘴角噙着笑,抬眸含义不明地注视着他,多谢长老好意,这会儿身体状态正好,就不麻烦长老了。
    事实上,她已经在脑子里经历过由银霜长老按摩这件事。好不容易从虚幻的春心荡漾里跳脱出来,就好像突然悟道般神思清明,她可不想再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