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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第91节
    这俩人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这五个字。
    裴照野眼底笑意微冻。
    “谁让你们这么叫我的?”他停住。
    小卒低着头答:“是……公主,下午当值前,上头是这么说的,今后见您来官署,称呼将军便是。”
    裴照野常在官署行走往来,让官署里的人一口一个裴山主的称呼他,不太合适,骊珠才有此吩咐。
    然而这一声“裴将军”落在裴照野耳中……却很微妙。
    他当然知道,这种将军并非正式官职,按南雍官制,因战事临时设立的杂号将军亦称将军。
    简单来说,不值钱,随便喊喊而已。
    然而他心底某处仍像是被莫名触到一下,心中骤生一种复杂的波澜。
    问了公主所在,裴照野沿着廊庑入内。
    还没进门,先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已安排人去知会各县县令了,等明日各县将能收容的人数呈报上来,后日便可按公主所言,张榜让流民前去应聘。”
    “正好河道多年未修缮,这次以劳代赈,同时解决郡内两个心腹大患,公主真是慧心……”
    烛火将内室照得通明。
    案几上的文书垒得很高,有些还铺在了地上。
    议事的众官七嘴八舌。
    裴照野看到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身影忽而起身,越过案几拾起一卷竹简,又坐回去,在吵闹声中继续细眉紧锁地看。
    她认真做事的时候,眼底半点笑影也没有,有一种肃穆的可爱。
    当然,她此刻本身是不可爱的,只是在他看来,她无论什么模样都很动人。
    尤其是握笔的那只手。
    皙白修长,新雪捏成一般,但落笔却很有力量,像握着无锋无芒的刀剑。
    待众官散去之后,裴照野悄然入内。
    骊珠抬头,感觉到内室灯影摇晃了一下,抬头一看,才发现裴照野在她案头摆了一只鎏金灯台,正在往里面添灯油。
    “……你给我买的新灯台啊。”
    骊珠托着腮看。
    引火燃灯,橘黄色的烛光打在他冷峻侧脸,他道:
    “灯烛点太久,灯油烧得熏眼睛,你又爱晚上看文书,回来路上看见这灯台就顺手买了。”
    这灯台设计得巧妙,即便有烟,也会顺着灯罩淌进蓄了水的灯身,不会四散开来。
    骊珠偏头看他:“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
    “宫里用的肯定比这个好,有什么值得问的。”
    “那又不一样,你快问!”
    裴照野费解地瞧了她一会儿,无奈道:
    “公主喜欢我送你的这个灯台吗?”
    “喜欢,特别喜欢,你怎么这么会送东西呀?”
    她伏在案上,杏眼弯弯地笑。
    “……”
    裴照野掩住半张脸,偏过头去。
    “怎么了?”
    “……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让人有种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很想替她摘下来的冲动。
    骊珠还以为他觉得她不够庄重。
    于是她坐直了些,取来案上一份木牍道:
    “你放心好了,在外人面前我不会这样的,我只是刚刚收到我父皇的信件,有点高兴而已。”
    裴照野转过脸来。
    “你父皇说什么了?”
    骊珠笑眯眯地,眼尾得意地翘起:
    “他说他会下旨处死赵维真一党,嘉奖崔时雍,丹朱姐不奖不罚,但还赐了金子给竹清姐,作为朝廷的补偿。”
    裴照野不咸不淡道:“亡羊补牢而已,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高兴是因为父皇没有怀疑我啊。”
    指尖在木牍上打转,骊珠轻声道:
    “连玄英都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掌控伊陵,有谋权篡位之心,父皇却没有提收回我的铜虎符,还说我这次能自己处理好百官辞官的风波,平息朝中非议,他很欣慰。”
    之前朝中谏臣弹劾清河公主插手郡内政事,就是因为伊陵郡这些辞官的官员。
    现在这些人全都回归原职,伊陵郡官场有条不紊。
    不仅如此,随着《金兰赋》的传唱,郑氏姐妹的案子的裁决,如今民间都夸伊陵郡吏治清明,夸崔时雍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一派官民和谐,欣欣向荣。
    公主乱政的非议,自然烟消云散。
    裴照野却扯了扯唇角:
    “他不怀疑你是因为你是公主,换成是皇子,你看他急不急?”
    骊珠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但就算我是皇子,父皇他也只会更高兴。”
    裴照野目光幽幽。
    “我知道,你们都当他是昏庸无为的君主,一心修道而疏于政务,还定下过许多无用政令——但如今设在各地,能在大灾之时调用赈灾的常平仓,也是我父皇当年勤政时的政令之一啊。”
    烛光摇曳间,骊珠看向案上信件。
    “翻天覆地的代价必然是血流成河,你说过的,百姓并不在意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是谁,既然如此,只要趁现在及时回头,力挽狂澜,又何须改天换日?他可以做个明君的,我会让他做一个明君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个人太容易妥协,太容易退缩,但凡给她一点后路,她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最安稳的那条路。
    然而转念一想。
    他不也是这样吗?
    如果他没有刻意扼制红叶寨的势头,只想在鹤州一带自保度日,梦中的红叶寨也不会被血屠殆尽。
    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去雒阳,不出现在那些人眼前,大家就可相安无事。
    但弱者没有叫停的余地。
    比他强大的人想碾死他,从不看弱者的态度,只看自己的利益。
    假如他和她,只是呼吸,就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呢?
    那团不甘的怒火烧穿梦境,一路摧枯拉朽烧到这个现世。
    不甘心步步退让,任人宰割。
    更不甘心只有他一人被这种痛苦煎熬。
    “……如果我随你一起去雒阳,能让你父皇做成一个明君吗?”
    裴照野一边替她清理凌乱的案几,一边状似好奇地问。
    骊珠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去雒阳,即便这只是个假设。
    骊珠刚想说肯定可以,然而回忆了一下前世。
    裴照野还没权倾朝野的时候,她父皇已经离世,即便在世应该也不会听他的;至于沈负,更是一点点被他架空成傀儡,他压根就没想过辅佐这个小皇帝。
    “这个我来办,”骊珠目光追随着他,“你负责想办法权倾朝野就行。”
    裴照野捡起她身后散落的帛书。
    “哦?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当然。”骊珠露出信赖的目光,“你做什么都很厉害,你肯定办得到,要是努努力,一定能收复北地,立下不世功勋!”
    裴照野将竹简卷好,堆在书案上。
    梦里那个他果然只做到权倾朝野,看样子,连收复北地都没做到。
    如果骊珠从未当过皇帝,那么皇帝会是谁?
    她那个黑心肝的蠢弟弟?
    裴照野扯了扯唇角。
    废物。
    权倾朝野有什么用?让她当了一辈子公主,算什么本事?
    “公主真的觉得我做什么都很厉害?”
    他从骊珠身后吻上她的耳垂。
    小小的,柔软的,他轻咬在唇齿间含弄,双臂从后面将她一整个包裹在身躯下。
    “……我们刚刚谈的好像不是这个话题吧。”
    骊珠嘴里倔强反驳,然而声音已经软得不像话。
    “有什么区别?难道公主以为我真的会随你去雒阳?”
    胸腔内的低笑声从背脊传递而来,骊珠回过头,气恼地瞪他一眼,却被他托住下颌,含住唇瓣细细舔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