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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第82节
    骊珠一行人从官署后面的客舍往前院去。
    还没到前面的正厅,便已经感觉到人满为患的骚动声。
    今天开堂公审,许多百姓早早便围在官署外,只等林章开堂。
    骊珠从正堂经过,恰好听到林章刚背完《大雍律》中的法条,申斥赵继强占良家妇女,按律当判具五刑。
    ——也就是先后施用黥、劓、斩趾、笞杀、枭首,最后剁成肉酱。
    赵继当日被骊珠和裴照野先后踹了下身,早就只剩半条命。
    他本以为父亲能像从前那样,替他把这些事全都摆平,这才吊着一口气,撑到今日,没想到当堂听到这样的宣判。
    “区区五百石小官!你敢判我!我父亲是郡丞大人!!整个伊陵郡都是我父亲赵维真说了算!他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你胆敢——”
    赵继面如金纸,哽住一口气,在草席上晕了过去。
    林章喝道:“把他泼醒,带下去行刑。”
    人群中霎时一片叫好声,唯有堂下候着的赵维真涕泗横流,痛哭不已。
    “郑竹清,”林章道,“你是苦主,理当去观刑。”
    郑竹清却只是抱住身旁被缚的妹妹。
    她还在养伤,面色苍白,身形瘦小,却仍死死抱着比她强壮高大的妹妹。
    “决曹大人已判他重刑,替民妇伸张了冤屈,他既将死,便是无关紧要的人,民妇只想问大人,要如何判我妹妹?”
    人满为患的官署瞬间静了下来,赵继的哀嚎声不断回荡。
    林章掌心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瞥了一眼从旁经过的骊珠。
    “国有国法,按律,郑丹朱闯入梅府,屠杀梅府夫妇及其儿子梅常平,理当施以笞刑一百,绞杀弃市……”
    说到最后,林章的声音越来越小,官署内围观百姓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什么狗官!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就是!难道梅府的人死了,他们做的事就不作数了吗!”
    “我听说郑竹清曾将此事告到官署,这些狗官却看着赵维真的面子上置之不理,要不是有郑丹朱这么一个妹妹,今日死的就是郑竹清了!”
    郑竹清抱着丹朱亦是涕泪满面:
    “梅家上下草菅人命的时候无人理会,赵家父子官官相护你们也装聋作哑,我妹妹被逼无奈替我报仇,你们这些做官的便跳出来断案了!这老天简直好不开眼!”
    人声如沸,简直快把堂上的林章置于锅中煮了。
    林章虽早有预料,但仍然忍不住开始脚抖。
    他朝清河公主的方向投去求救目光。
    骊珠朝他遥遥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又转过头对玄英道:
    “我们走快些吧,这林章果然是个不经事的生瓜蛋子,动作迟些,我真怕他当堂撂挑子。”
    玄英噙着笑,忙扶着骊珠坐上轿撵。
    不止是官署内人满为患,就连走在长街上,也能看到无数人在朝官署的方向张望,四周茶寮酒楼,飘来的全都是今日开堂公审的话题。
    甚至还有酒楼在弹唱骊珠所做的《金兰赋》。
    诗赋中写了一对姐妹,从幼时一同长大,到妹妹落草为寇,姐姐成亲嫁人,本是一对并蒂花,命途却迥然相异,碍于世俗眼光数年不得相见,但心中仍然彼此牵挂。
    再次相见时,姐姐却险些遭奸人迫害,婆家屈打,差点命丧黄泉。
    歌伎悠扬哀婉的嗓音如泣如诉。
    正是官吏无心正法,百姓有口难言,才逼得良善者提刀,替这不长眼的老天行道。
    看着街上盛况,玄英道:
    “公主那首《金兰赋》如同及时雨,要是没有这首诗赋,此事绝对无法这么快传开。”
    骊珠却心道:
    要说这都是《金兰赋》的功劳,那倒未必。
    这首朗朗上口的曲子,郑家姐妹的案子,不过是干草堆里的一颗火星。
    天下百姓受这些贪官污吏欺压久矣。
    如今,借着天时地利人和,积压已久的民愤,终于撩起了一场大火。
    骊珠的轿撵停在了崔府门外。
    陆誉上前叩门,然而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府内却毫无动静。
    他问:“公主,要破门吗?”
    骊珠迟疑了一下,好歹也是太守府邸,二千石的官员,她这样破门,影响会不会不太好……
    身后屋檐上忽而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要我等着看吗?公主。”
    骊珠与其他人齐齐回头。
    初冬天色晦暗,并不明朗,屋檐上立了十来个黑衣匪贼。
    为首的那人身着孔雀蓝间玄黑的袍子,难得戴上了那顶与骊珠初见的怒猿面具,长身而立,挺拔如松。
    他单手按剑,嗓音含笑:
    “那位林决曹瞧着不像是个能顶得住事的性子,公主,你动作再慢些,我手里的剑,可就不知道会砍到哪位朝廷命官的头上了。”
    骊珠一听这话,那还了得。
    铮——!
    陆誉错愕地看着突然拔剑朝门闩砍去的少女。
    伴随着碎木落地声,骊珠有些咬牙切齿道:
    “陆誉,给我把门踹开。”
    这都什么时候了,崔时雍还敢装死。
    想得到美!
    他不想淌这趟浑水,坏了自己的名声,她就把浑水引到他家里去。
    “你们留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
    骊珠提着一把沉得手酸的剑,在崔府众人震撼慌乱的目光中,径直杀去了崔时雍的院子。
    彼时的崔时雍正在喝汤药。
    药还没送到嘴边,公主的剑端便已横到了他眼皮底下。
    骊珠呼吸急促,却眼眸清亮,她道:
    “元嘉年间有一桩旧案,男子为母弑凶,上达天听,轰动一时,最终却判得无罪释放,有此前例,今日也可循此例,判郑丹朱无罪。”
    “若是成了,你崔时雍便可扬名天下,若是不成,也仍然是百姓心中为民伸冤的清官好官,崔使君不想做红叶寨山主做不到的事吗?今日我给你这个机会,只看你敢不敢做。”
    一双浑浊双目定定瞧着她,药碗震荡,泛起涟漪层层。
    与此同时,官署外义愤填膺的人群中,传来小宦官的朗声高呼:
    “这林决曹不过是个六百石的小官,他哪儿会断什么案!不如去寻槐阳巷的崔时雍崔使君,那位才是咱们伊陵郡的青天大老爷!”
    屋檐上,裴照野看着长街尽头浩浩荡荡而来的百姓,无声地笑了下。
    他就知道。
    兔子就是不戳不咬人啊。
    第43章
    熙熙攘攘涌来的百姓, 很快将崔府门外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对伊陵官场内的争斗其实一概不知,只知道太守是一郡之主,是大官,有了冤屈, 自然要找最大的那个官伸冤。
    于是一口一个“崔使君替百姓做主”“请崔使君去救救郑女吧”。
    崔时雍虽出生于四世三公的离阳崔氏, 却一生政绩平庸, 何时有过这样被百姓簇拥着,期盼着的时刻?
    “……诸位莫急, 崔某即刻便去, 定当竭力而为。”
    崔时雍胡须花白, 眉眼宽和, 此刻眼眶泛红, 满面悲悯之色, 不知情的路人瞧见, 俨然就是一位爱民如子的一郡之主。
    见百姓们簇拥着崔时雍走远,玄英默默摇头:
    “如此因利而动,与贪官何异?只不过贪官贪钱, 他贪名声,于民无半点益处,实在是尸位素餐之辈。”
    玄英看向身旁的公主。
    “不过, 也多亏伊陵太守是这样平庸无才的人, 公主才能更好掌控伊陵郡。”
    骊珠正警惕注视着对面屋顶的裴照野,生怕他有半分异动。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玄英说了什么。
    她错愕道:“我为什么要掌控伊陵郡?”
    玄英笑容微微凝滞:
    “……难道公主不正是因为打着这个主意,才如此大动干戈,连丹朱姐妹都一并利用了一场?”
    “我只是想要崔时雍答应我开仓放粮,赈济雁山饥荒啊。”
    骊珠无比震撼地瞧着她,眼中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而且, 丹朱不是一直不好见她姐姐吗?这样闹一场之后,日后丹朱也能坦坦荡荡地与她姐姐来往——玄英,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坏的人吗?”
    公主紧抿着唇,唇角下垂,一派可怜模样,看得玄英哭笑不得。
    难怪她说公主为何突然开窍,放开手脚弄权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