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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下车回家,马主任扬声唤:“就等着你吃饭呢!难得你今天不加班。”
    一见程巷手里拎的炒饭,伸着巴掌就来拍她的肩:“让你又买垃圾食品!家里做这么多菜是不够你吃还是怎么着?”
    程巷往边上躲:“我爸也爱吃菜市场那家凉皮,你怎么不说他?炒饭是垃圾食品,凉皮就不是啦?”
    “嘿你个小丫头,凉皮没用地沟油炒过啊!那能一样么?”
    程巷边躲边说:“我长大才知道为什么大人不挑食,因为你们从来不买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只要你们自己爱吃的,总能找出道理来。”
    噗,马主任自己先笑了。
    “得得得,就数你这张嘴贫,洗手吃饭。”
    程巷吃完饭,回到卧室画了会儿漫画。
    垂眸,看见自己右手食指上有根死皮,便伸手过来拔。
    心里想:就这样了么?
    她和陶天然之间。
    洗完澡后胡乱吹干了头发,倒头就睡。睡得却并不安稳,一会儿梦到三角脑袋的外星人攻打地球,一会儿梦到伏地魔对蛇精说情话,把蝎子精气个半死。
    醒来后眨了两下眼,为什么她会梦到三角脑袋的外星人?
    哦,今天中午看到同事吃饭团来着。
    程巷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才发现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亮着。
    怔忪两秒,摸过来。
    发现是陶天然发来一条微信:【睡了么?】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五十,平常这时间她且没睡呢。
    她犹豫了下,缩在被子里敲字回复陶天然:【没有。】
    【方便出来一下么?】
    啊?程巷放下手机,搓了一下脸,又怔两秒,才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揉了揉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陶天然站在四合院门前的那盏路灯下。
    还穿着傍晚时程巷见过的那件长款风衣,看着程巷做贼似的从贴了年画的木门里钻出来,那木门上年纪了,轻轻一推就嘎吱作响。
    程巷小声“唉哟”一声,也不知为何猫着腰,出门后朝陶天然这边小跑过来,一手始终摁着左侧的发尾。
    她的头发太细软,发尾睡得乱七八糟的。
    小声问:“怎么啦?”
    陶天然:“你抛过硬币对吗?”
    “啊?”
    “在考虑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时,你抛过硬币。”
    “呃,”程巷想起那枚滚落到自动贩卖机下的硬币:“你怎么知道?”
    “你信天意?”陶天然那单薄的眉眼映在路灯下,仍是淡淡的。
    “这,怎么说呢……”
    “信天意的话,不如我们这样。”
    “怎样?”
    “你随机说一个词组,我来猜你心中想的那个。”陶天然道:“给我三次机会。”
    程巷有点懵,眼睁得圆圆的望着她。
    手一松,露出左侧压得弯弯的发尾,指尖把格纹衬衫外套往肩头拎了拎。
    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狗吠,胡同深处有老人的咳嗽声。
    程巷小声说:“红,和蓝。”
    陶天然望着她左边肩头弯弯的发尾:“蓝。”
    程巷很轻的咂了一下嘴。
    错了。她又想起和秦子荞一同抛硬币的那晚,x从自动贩卖机里滚落下来的芬达。
    “芬达,和可乐。”
    “可乐。”
    程巷望着陶天然,轻掖一下唇角。
    其实这挺莫名其妙的,和抛硬币一样莫名其妙。
    但她再度轻轻开口:“苹果,和西瓜。”
    那晚从自动贩卖机滚落下来的芬达,是西瓜味的。
    陶天然望着她,良久的望着她。
    程巷发现自己的肩绷着,陶天然说让她给自己三次机会,这是最后一次。
    终于,陶天然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开口:“苹果。”
    程巷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她说不上为什么面对陶天然的时候她这么容易哭。
    她哽咽着点头:“是苹果,陶天然,是苹果。”
    明明从贩卖机里滚落下来的那瓶芬达是西瓜味,程巷说出这两个词时本来决意的也是西瓜,可很莫名的,最终在她心底稳稳坐定的词,是苹果。
    她甚至找不到其间的关联。
    不像看到同事在办公室吃饭团、她就梦到三角形脑袋的外星人一样,她今天没看过任何人吃苹果,甚至也没接触任何苹果味的零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笃定了苹果。
    陶天然迈前一步,轻托起她下巴,用指腹抹她的眼泪:“怎么又哭了。”
    “我不知道。”
    “不开心我猜对了?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
    “其实我想过的。”
    “嗯?”程巷被陶天然托着下巴,指腹在她面颊轻刮着,似微凉的玉。
    “如果你在面对我时、有多快乐就有多难过的话,我是不是不要打扰你比较好。”
    程巷轻咬着下唇。
    陶天然:“可是,我不要。”
    程巷望着她。
    陶天然:“既然我在这里,与其把你的快乐和难过交给其他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程巷几乎是一眨眼,眼泪就顺着眼眶落下来。
    “可我很胆小的陶天然。”
    “没关系,我不胆小,我来找你。”陶天然擦拭着她不断滚落的泪。
    “可是如果、如果……”
    “慢慢说。”
    “如果我最后想的是西瓜呢?”她本来打算的也是西瓜。
    陶天然浅浅的挑唇而笑,清隽的面庞映在路灯下:“我今晚来找你,不是想跟你说,如果我猜对的话请你跟我在一起。”
    “我请你给我三次机会,是想告诉你,就算我三次完全猜错的话,我也仍然想跟你在一起。”陶天然的眉轻轻蹙了蹙,可她仍然柔和的笑着:“我不管你抛硬币的结果,也不管我有没有猜错。”
    “我这样的人,不信天意。”
    如果她信天意的话。
    她应该像忘掉外婆那门外有沟渠的家一样。
    忘掉那沟渠里雨天探出触角的蜗牛一样。
    在程巷对她提出分手的时候。
    在她拖着行李箱“嘭”一声关门就走的时候。
    在程巷出车祸去世的时候。
    在她陪着程巷一次又一次进入循环的时候。
    她早就该认了。
    该掀过程巷这一页,像她掀过外婆的家、港岛坡道上的家、她从小流离过的一个个地方那样。
    可她现下站在这里。
    掌心里托着程巷温热的面颊,感到程巷湿漉漉的眼泪融在她掌纹,那是一种很真实的温度。
    陶天然说:“我不信天意,也不信命。我要和你在一起。”
    程巷的一滴眼泪又落下来,睫毛也被染得湿漉漉的。
    身后四合院里传来程副主任的咳嗽声,还有马主任压得很低的声音问:“诶,你今晚记得吃降压药没有?”
    一切都那么日常,可是陶天然站在这里,显得那样不真切。
    陶天然:“你不用今晚就做决定,我没有想要逼迫你什么。你慢慢来,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一直在这里。”
    她指腹又抹了抹程巷的面颊,抬手,打横挡在程巷的眼前,轻轻覆盖:“不哭了,明早眼睛肿了怎么办?”
    她的体温总是低,手指总是微凉,似冰敷。
    程巷下意识闭眼,睫毛扫在她掌心。
    她把掌心撤开,插回风衣口袋,攥成拳:“我先走了。”
    转身便走。
    不敢多停留一秒了。想吻小巷,想吻她湿漉漉的睫毛和微肿的眼睛,想保护她,也想欺负她,想让她从此一切的情绪都只因为自己。
    陶天然勉强摁下自己急躁的心脏:慢慢来。
    慢慢来,陶天然。
    程巷站在路灯下,望着陶天然的背影,背影很薄,影子斜斜的,一半铺在地上,一半映上胡同暗灰的墙面。
    陶天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笃笃的向她跑了过来。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被程巷攥住她风衣袋口露出的细瘦腕子,接着,程巷吻了上来。
    与其说吻,不如说程巷急切的撞上了她的唇。
    她因毫无防备轻微的后撤半步,下意识伸手托住程巷的后脑。
    程巷贴着她的唇,小巧而有厚度的双唇上还有眼泪咸咸的味道,舌尖撬着她的唇齿。
    陶天然意外于她的主动。
    直到程巷低声说:“你嘴闭那么紧干嘛?”
    陶天然齿关一松,程巷的舌就钻了进来。
    她毫无接吻的经验,就那样仰着头、直挺挺站着。是陶天然一手托着她后脑,另一手揽着她的腰。
    出息了啊巷子,程巷心里想。
    她爸妈在身后的四合院里还没睡踏实呢,她就敢在院墙外的路灯下吻一个女人。
    吻一个离她的生活很远很远的女人。
    程巷伸开双手搂住陶天然的腰,两人的唇舌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