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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显示她的晨起体重为:52kg。
    她从电子秤下来,下楼,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顺手撕开一条冷萃柠檬汁倒进去,抬腕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蜷起指节在云灰石的流理台面上敲了敲。
    垂眸看向一旁的手机屏幕,显示:2023年12月18日,早晨7点22分。
    陶天然将手机捞到手里,仔仔细细将那时间又看一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她换上硬挺的白衬衫和玛瑙灰西裤,系好衬衫后,右手随意的将长发从衬衫领口挑出来,罩上深一度的墨灰色大衣,拎上bolide出门。
    穿越小区里通往车库的一段路,物业维修员正攀在路灯架上检修,望见她,点头致意道:“早上好。”
    “早上好。”
    是物业人员与业主惯例的打招呼,并不认得她。
    陶天然拎包走进车库,解锁自己的宾利,脱下大衣和手袋一同放在副驾。
    将车驶出车库,她一向不喜将电话内容扬声放出来,单手戴上蓝牙耳机后,给助理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陶老师。”
    “喂。”陶天然停在一个红灯前,抬手将自己的蓝牙耳机正了正:“我今天晚一小时到公司,有急事的话给我电话。
    “可是大老板找你诶。”助理小小声。
    “她找我只是,”陶天然言简意赅:“讲废话。”
    哗,助理在心中叹道,大概只有陶天然对易渝讲话这么直接。
    没办法,谁叫陶天然是新晋的“agta光谱奖”得主呢。再加上陶天然这样一张脸,对易渝这样一个颜控来说,简直是大杀器。
    “那我们的季度设计讨论会本来就定在十点,我照常安排咯?”
    “可以。”
    “哦对了陶老师,shianne去维省驻场回来了,今天会上你会见到她。”
    “大老板不是要派她出国进修?”
    “好像不去了,不知她们怎么说的。”
    “知道了。”
    陶天然挂断电话,两分钟后,电话响。
    陶天然直接摁掉。
    电话立刻又响,不屈不挠。
    陶天然重新戴上蓝牙耳机,接起来:“喂。”
    易渝的音量让手机的音效都呲了下,陶天然微一蹙眉,听易渝在电话里叫:“陶老师!我亲爱的陶老师!”
    陶天然不讲话。
    易渝自顾自的问:“能耐了哈?明明大老板要找你,你说请一小时的假就请啊?”
    “有正事?”
    “没有就不能找你吗?”
    “不能。”
    “三万!”
    “也不能。”
    易渝撇撇嘴:“你干嘛去啊?”
    “有事。”
    “你在上班时间请假去办事倒是新鲜嘿。”易渝那边有什么东西骨碌碌滚落的声音。
    陶天然提醒她:“别玩。”
    “哦。”易渝悻悻然把指间抛着玩的钻石放下了,又问:“你真有事啊?”
    “嗯。”
    “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陶天然将电话挂断。
    她住在大隐隐于市的别墅区,昆浦办公楼又在邶城最高端的cbd商圈。这时她却一路往反方向开,来到邶城的西边。
    这里盘纵着大大小小的胡同,陶天然一路往里开,路过遛八哥的大爷、举着筷子上胡同口买油饼的大妈、路边随意停放的自行车和三轮车。
    一个大爷看她开车惊得叫唤:“你这么贵的车小心点嘿!别给剐了!”
    陶天然一路将车开到一条胡同口,停下。
    沉灰砖墙上,蓝底白边的路牌写着「百花胡同」四个小字。
    顺着胡同走进去,笔直的一条羊肠小道,淡灰笔直的电线杆,呼应着灰瓦屋檐的荒草,走两步出现一个四合院的门脸儿,上面贴着去岁的年画与春联,被时光洗刷得有些灰扑扑的。
    一个手脚细细的姑娘从四合院里蹿出来:“妈我上班去了啊!晚上你做那个番茄炒蛋啊,啊不番茄蛋汤吧,哎算了还是番茄炒蛋。”
    “得得得。”她说话间一挥手:“我再想想,下午发微信告儿你吧!”
    她说话语速快,胡同里长大的标准老邶城腔,带着浅笑,在清晨淡淡的阳光下,眼下堆起两条细细的卧蚕。
    一个烫短卷发的女人从四合院里追出来:“小巷!程巷!”
    挥舞着手里的书:“我让你去考公你听着没有啊?我跟你说,在居委会干可好了!就你那什么破工作,没前途的知不知道?”
    姑娘背着包就跑。
    她个子不算低,1米67的样子,可手脚细细的五官也浅淡,细软的中长发披在肩头,阳光下是一种通透的栗色,唯独睫毛长而浓密,镶着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毛茸茸的。
    她穿一件奶棕色的短款面包羽绒服,配一条浅蓝的阔腿牛仔裤,米白色的帆布包上挂一只小熊玩偶,随她跑起来的步调一晃一晃。
    她打从陶天然身边跑过,有些奇怪的瞟了陶天然一眼。
    大约觉得陶天然一身过分矜贵的装扮,出现在这样老旧的胡同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因着是不认识的人,她也没说什么,飞快的跑走了。
    一路跑到公交车站,因为今早跟马主任的一场“交战”,她出门迟了点。
    眼看着公交车要关门发车,她的帆布包半挂在小臂上一路狂奔:
    “师傅,等等我!”
    好容易赶上了,这下还来得及在公司楼下买个煎饼果子。
    “姑娘你要什么口味?”
    “青椒肉丝啊不,双蛋里脊。”程巷轻拍一下自己的嘴,都怪她办公楼里一股青椒肉丝的盒饭味,她现在吃什么都像青椒肉丝。
    拎着煎饼上楼,在自己工位坐下,哼着小曲戳开电脑,顺手拨弄一下桌面的太阳能小花。只要有光,它就会轻轻的摇动叶片。
    对着煎饼果子拍了张照,例行公事的给秦子荞发过去。
    秦子荞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闺蜜,两人每天都在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
    程巷:【煎饼果子.jpg】
    秦子荞:【卡皮巴拉.jpg】
    程巷乐了:【你今早上吃卡皮巴拉啊?】
    咬一口煎饼,又给秦子荞发过去一条:【昨天下雪了,今儿天挺冷的,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凉皮?昨晚我去菜市场给我爸买了,还是那味儿,没毛病。】
    秦子荞:【今天挺冷的,和今晚上吃凉皮,有什么因果关系啊?】
    程巷:【没有啊,就是跟你说废话,嘿嘿。】
    另一边,陶天然驱车回到昆浦写字楼。
    拎着bolide上楼,回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助理叩两下门,探入一颗头来:“陶老师你来啦,记得我们十点钟要开会喔。”
    “我知道。”陶天然压压下颌:“你先出去吧,替我关上门。”
    “好嘞。”
    助理出去后,陶天然一个人静静坐在办公桌边。良久,抬起两只手,将脸深深的埋进里面。
    她成功了。
    ******
    雪落入泥,滋养又一春的生命,拔节的新芽拼命吸纳土地里的水分,经光合作用,和阳光普照的江河湖海一起蒸腾,化为又一轮的夏雨。
    生命大抵存在于这样的循环往复之中。
    陶天然已不知来这个白白的小房间多少次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门,没有窗,只有她一个人孤孑站着。
    以至于那个声音忽然响起时,不辨男女,好似天外来音:“人类陶天然,知道你为何在此么?”
    “知道。”陶天然点点头,她穿着被雨淋透的白衬衫,左颊染了血,左肩粉碎性骨折,模样看起来很狼狈:“我死了。”
    这是一个审判死亡的空间。
    “你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妄图干扰正常的生死循环,你也未能用你的生命挽救程巷的生命,你失败了。”
    “是吗。”陶天然点点头。
    “人类陶天然,预备人生重启程序……”
    “等一下。”陶天然冷静的说。
    “人类陶天然,人生重启程序暂停。”
    “我要再来一次。”
    “人类陶天然,请重复你的意愿。”
    “我要,再来一次。”
    系统静默片刻,试图在尝试理解和记录人类此刻的脑电波活动:“x为什么人类会甘愿一次次经历死亡?重启人生,是崭新的机会。”
    “因为,”陶天然冷静到像一座永远不会转圜的冰山:“如果重启了人生,程巷就不再是程巷,我也不再是我了啊。”
    她尝试动了动自己的左边肩胛骨,扯着心脏的一阵剧痛,她一蹙眉,想尝试往前走两步,却发现自己的左腿也断了。
    她就那样拖着左腿,艰难的往前行去,看似无懈可击的裸白空间内有一扇隐形的门。陶天然走过去,一手砸在门上,颤抖手上的血迹浸染于门缝内,缓缓流浸,似以自己的生命力滋养一次崭新的机会。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