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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沉知周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裙摆蹭着大腿内侧,底裤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那种黏腻的不适感让她恨不得立刻回家换掉,脚步也越来越慢。
    她在心里把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荒唐。
    九年过去,江寻这个人性格里恶劣的部分还是一点没变。
    他一直信奉一套“厚脸皮主义哲学”,认为人永远不应该害怕被拒绝,因为反正也不会怎么样。更过分的是,他经常连问都不问,直接做自己想做的,事后还理直气壮,“你没反对啊,那就是默认”。
    而沉知周无疑是那个最典型的受害者。
    她想起高一那年的一个周五。
    放学铃响的时候,江寻从后排凑过来,手肘撑在她桌沿上,问她周末有什么打算。沉知周头也不抬,继续收拾书包,“在家写作业。”
    “就写作业?”江寻挑眉,“一点别的安排都没有?”
    “没有。”
    江寻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用那种特别笃定的语气说,“那你想不想去交大的物理仪器博物馆?”
    沉知周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交大的物理仪器博物馆她是知道的,里面收藏了不少珍贵的早期实验设备,她父亲就在隔壁任教,想带她去参观,都得那边有关系的好友帮忙。她抬起头,“你怎么进去?”
    “我有钥匙。”江寻说得云淡风轻。
    沉知周狐疑地看着他。江寻笑了笑,往椅背上一靠,“博物馆是我爸捐的,这个理由够不够?”
    沉知周那会儿才知道,江寻家里不只是有钱,是那种可以给顶尖大学捐楼的有钱。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答应了——毕竟她确实很想看。
    “行。”江寻立刻笑起来,明天几点?
    “我上午要写作业,只能下午。”沉知周拉上书包的拉链,“叁点吧。”
    “没问题。”江寻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你家住哪?到时候我来接你。”
    沉知周愣了一下。但江寻已经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是备忘录页面,光标停在那儿里一闪一闪。
    “快点,有人约我篮球场单挑。”他催促道。
    沉知周盯着那个光标,最后还是伸手接过手机,飞快地输入了自己家的地址。
    等到周六中午,沉知周刚吃完饭准备继续写作业,手机就响了。江寻发来消息说他已经在楼下了。
    沉知周看了眼时间,才两点一刻。
    她回复:“不是说叁点吗?”
    江寻秒回:对啊,但我现在就想见你了。
    沉知周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放下笔下楼。江寻站在单元楼门口,穿着件黑色卫衣,手里拎着两杯奶茶。看见她出来,立刻扬起笑容。
    给你的。他把其中一杯递过去,半糖去冰,对吧?
    沉知周接过来,你怎么知道?
    上次竞赛培训,听你和别人点外卖提过。江寻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记住她的口味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沉知周没接话。江寻带她走到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司机下车给他们开门。
    “你家还有司机?”沉知周站在车门外,有点不确定该不该上去。
    “我爸的。”江寻已经坐进去了,探出头来看她,“上来啊,愣着干什么。”
    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在交大北门停下。江寻带着她穿过几栋教学楼,来到一座灰白色的叁层小楼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挑了其中一把打开了门。
    “博物馆周末不开放,所以今天就我们俩。”他推开门,侧身让她先进,“随便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沉知周跟着他走进去,一楼展厅摆满了各种老式物理仪器:伽利略温度计、牛顿摆、静电起电机、各个年代的示波器。她停在一台1950年代的威尔逊云雾室前面,盯着说明牌看了很久。
    江寻站在她旁边,“想看它工作?”
    “可以吗?”
    “当然。”江寻走到展台后面,熟练地打开电源,调试参数。几分钟后,云雾室里开始出现白色的径迹,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
    沉知周整个人贴到玻璃罩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转瞬即逝的轨迹。宇宙射线穿过云雾室的瞬间被捕捉下来,那些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粒子突然变得真实可感。
    “是不是特有意思?”江寻在她身后问。
    “嗯。”沉知周点点头,声音很轻。
    他们在博物馆里待了整整四个多小时。江寻给她演示各种仪器,讲解背后的原理,偶尔还会吐槽某些展品的设计缺陷。沉知周很少说话,但眼睛一直亮晃晃的。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沉知周走在江寻后面,看着他把各个展厅的灯逐一关掉,最后锁上二楼展区的门。
    两个人走到一楼门口,沉知周正准备出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停住,转头看江寻。江寻也听见了,但他脸上没什么紧张的表情,甚至还有点想笑。
    沉知周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把走廊的灯啪一下关了。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门缝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她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门外那个晃动的人影。
    门外的人在门口停下,“咦”了一声。
    “刚刚明明看到有灯光……”那人嘟囔着,声音听起来是个老大爷,“怎么不见了?”
    沉知周屏住呼吸,整个人绷得笔直。
    这时候江寻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们有钥匙,你心虚什么?”
    沉知周瞪他一眼——虽然黑暗里他根本看不见。
    但事已至此,再贸然出去开灯就显得此地无银叁百两。她只能祈祷门外那个人快点走。
    两个人在黑暗里站着,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沉知周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抓住江寻的袖子,生怕他突然动作发出声响。
    门外的人还在检查,手电筒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一条细线,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就在这时候,江寻忽然问,“你接吻过吗?”
    沉知周愣住。这是什么鬼问题?外面还有人呢,他怎么想起问这个?她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没有。”
    “好巧。”江寻的声音就在她耳边,“我也没有。”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唇很软,很热,轻轻压在她嘴唇上。
    沉知周脑子一片空白。她想推开他,但又怕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人听见,最终也只能更紧地抓住他的袖子。
    江寻大概把她的僵硬当成了默许。他微微侧过头,换了个角度,然后张开嘴,舌尖抵开她的唇缝探了进来。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沉知周猛地倒吸一口气。江寻的舌尖扫过她的牙齿,舔过她的上颚。那种湿热陌生的触感让她舌根微微发麻。
    她不知道接吻原来是这样的。
    书上写的那些形容,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全都是骗人的。真实的接吻比想象中要混乱得多,也直接得多。
    江寻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拉到怀里,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秒,也许更长,江寻终于松开了她。
    沉知周靠在他胸口喘气,根本站不稳。要不是江寻还搂着她的腰,她觉得自己大概会直接坐到地上。
    走廊里很安静,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外面那个人应该走了。”江寻开口,声音有点哑。
    沉知周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展柜。玻璃咚的一声闷响,在空荡荡的展厅里显得格外明显。
    “小心。”江寻伸手想扶她,被她躲开了。
    沉知周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啪一下把灯打开。
    刺眼的光线让她眯起眼睛。江寻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头发有点乱,嘴唇泛着水光,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和我谈恋爱吧。”
    不是“要不要和我恋爱”,也不是“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这明明应该是一个选择题,而他已经默认她会答应。
    沉知周盯着他,脑子里乱成一团。
    江寻也不催她,就那么站着等她的回答。走廊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能清楚看见他眼睛里的认真——他不是开玩笑的。
    “我……”沉知周开口,声音抖得厉害,“我要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口走。手忙脚乱地推开门,冲进夜色里。
    身后传来江寻的声音,“我送你!”
    “不用!”沉知周头也不回,快步往校门口走。
    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冷风吹在脸上,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