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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他能看到白生生的骨肉,过了一会儿,断指的剧痛才汹涌而出。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寂静的清晨。
    怀雍将藏在袖中的瓷片随手丢在地上:“伤你的是我玉辟寒。”
    说罢,见尹碧城还脸色惨败没有回过神来,怀雍直接一脚踹在马肚子上,马儿跑了两步,尹碧城这才回过神来,勒紧缰绳,回正后仰的身子,坐稳。
    怀雍说:“还愣着干什么?等着他们一拥而上把你我拿下?你又不听我的,到时我们一定招架不住。还不快走?”
    事已至此。
    除了逃走也别无选择。
    尹碧城连忙策马奔逃,直接冲出了山庄。
    ……
    甩掉追他们的人,两人一路向北。
    只剩下一匹马,不得不同骑,都是怀雍坐在前面。
    怀雍懒得驾马,若是累了,就向后一考,倚在尹碧城的肩膀上休息。
    尹碧城抱怨过一回,怀雍阴阳怪气地说:“江湖行走,你还讲究那么多?再说了,我是你的仇人,又是个男人,你那么讨厌我,自然也不会轻薄于我,是不是?”
    尹碧城被说得哑口无言。
    在心底咒骂直接乱七八糟的心跳,希望不要被贴在他胸口的怀雍感觉到。
    再说了,跑马呢,多累啊,心跳得快一点也合情合理,这很对吧?
    一连逃了三四天。
    尹碧城觉得能喘口气了。
    怀雍说再不洗澡要发疯了,尹碧城不得不就近找了个村子,问一户人家借了房子,买了点热水,怀雍在屋子里擦身,他就守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动静。
    听见怀雍舒服得呼了一口气。
    尹碧城耳朵赤红,想消下去,可一直到怀雍说擦洗完了,让他进来他也还是那个丢人样子。
    他见怀雍没穿里衣,就穿了粗布衣裳,脸唰得更红了,问:“你怎么不好好穿里衣?”
    怀雍嫌弃地说:“都穿了多少天了……”
    他们借口是兄弟,在这户农家住了一天。
    尹碧城让他睡床,自己则把两张板凳拼在一起就充作是床了。
    有那一刻,怀雍想起当年在九原塞的农家,他与赫连夜的稀里糊涂的一夜。
    已像是上辈子的事。
    说起来,他们现在离九原塞也不远了,再走几天就可以离开齐朝,正式进入北漠。
    这里离建京已经很远很远,远到连父皇的圣旨都没办法传递过来,这个村子的百姓还以为皇帝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而怀雍是谁他们就更不清楚了。
    真的要离开齐朝,怀雍反而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深夜,尹碧城嘀咕:“今天晚上睡得很好,不说梦话了……”
    话音刚落,怀雍便问:“难道我天天说梦话吗?”
    尹碧城吓了一跳,好险没从板凳上摔下去:“你怎么没睡。”
    怀雍:“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可能是因为,死期将至吧。”
    尹碧城:“那也不一定必死吧。”
    这话抬不对劲了。
    他闭上嘴。
    怀雍:“你也记得,以后躲着官府走,父皇要是找到你,一定会杀了你的。”
    尹碧城不以为意:“呵,就算他要杀我全家,我全家也只有我一个可以杀,我怕什么?再说了,你的父皇也不是那么神通广大的。他要是真的那么厉害,怎么不杀光北漠的人,还要对那些蛮子卑躬屈膝,又是送岁贡,又是送公主。也就你怕他怕得做梦都怕。”
    怀雍笑了一笑。
    尹碧城又说:“你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为什么就偏偏怕你父皇呢?我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驯虎人,他们会在老虎还是幼崽时就把老虎抓来,用一根木棒敲打,这样一来,以后老虎就算长大了,木棍早就不能伤害他了,可老虎还是会怕那根木棍。”
    “怀雍,你就是那只老虎。你应该学着不要怕你的父皇。”
    “不怕?我怎么不怕?”怀雍自嘲地笑起来,“整个大齐能够几个人不怕他。”
    “你说得很容易。在我小时候,我喜欢什么他都要毁掉,哪怕是活物,包括你哥——”
    惊惶之下,怀雍说漏了嘴,他及时发现,连忙悬崖勒马。
    尹碧城却不肯装作没有听见,翻身而起:“我哥!我哥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怀雍像是被扎破的皮球,瘪了下去:“……说了又有什么意思?你哥都已经死了,你怪在我身上也没错。”
    尹碧城不肯放过。
    追过来,用力掰住怀雍的肩膀,逼迫他朝向自己:“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死也不能瞑目。”
    怀雍长叹一口气。
    “你是个好人,尹碧城。”怀雍说,“兰褰就是因我而死的,那时我已十一岁,与他同吃同住,一起长大,很是要好,我朦胧对他有好感。他死前那一天,我读书睡着,他为我理了理头发,不小心被父皇看见。第二天,他便被一杯酒毒死了。”
    怀雍顿了顿,继续说:“父皇说,他是替我挡了要下毒害我的宫妃。”
    “都怪我自己,若我不是那么天真无能,兰褰就不会死了。”
    尹碧城良久没有说话。
    怀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尹碧城这才僵硬地开口了:“别跟我装得这样柔弱,怀雍,你那么狠。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