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结界前的最后一刻,君泽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谷底,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封印,落到了里面困着的人身上。
他确实没有见到离未。
方才在灵台之中,那人只留给他一缕缥缈的虚影,和一道混沌的声音。
“小后生……你来了。”
“前辈,”他定定看着那影子,“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虚影笑了一声。
“你还是要毁掉这世界,为什么?”
“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去’,我要带他‘回去’。”
这个“他”,大约便是曲幽真神。君泽不知他说的“回去”是何意,但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抱歉,绝不会如您所愿。”
“区区尔等如何阻拦我?小后生……难道你还以为自己能再催动一次盘古之力?”
虚影句句轻蔑,君泽却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地回答,他确是如此打算的。
“不毁掉它也可以,”虚影忽然转了个话茬,“你可知,天音已换了人?”
君泽不语。天音本沉寂了许久,却在玄狐族一劫中频繁出现,那时他便已猜到。
“我与新天音做了一笔交易,我助他达成目的,他便允诺我回去。”
虚影的笑声愈发的肆意,在灵台中回荡,变得可怖起来。
“他盯上了一个人。那人的名字是……”
他的声音停下了,虚影的前方却幻化出了一面镜子。那镜子转动了几下,最终面向了君泽。
镜中的景象映入了他惊异的眸中——
是言昭托着腮,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清池中的人间。
镜子被突然出现的剑气打碎,碎片散落,背后是君泽隐着怒气的双瞳。
虚影桀桀地笑了,随着那镜子的碎片一同化入了风中。灵台重归平静,只余下了君泽一人。
“小后生……”
虚无中的声音渐渐远去。
“这天下苍生,和你那小徒弟,你选哪一个?”
“师尊,师尊?”
急促的喊声召回了他的神智。
言昭没见过君泽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四周游荡的凶兽甚至也察觉到了这境主的动摇,纷纷虎视眈眈地靠近了些。
他唤出归云剑逼退了一些,但两人也停在了原处难以往前。
君泽回神时,周遭的凶兽才四散离开,言昭松了一口气。
“师尊,”他有些犹豫地开口,“刚刚在结界中,你是看到了什么?”
“……无事,”君泽随口扯了个谎,“大约与你在东山祭台上看到的一样。”
言昭回想起那天地崩陷的画面,或许那便是离未真神心中所想达到的目的。
“这离未真神,怎么吓唬人的手段与魔族一模一样?”
君泽闻言轻声笑了:“魔族就是由他之手而生的。”
若说掌生的曲幽真神,执掌的是世间一切生机、希望,一切美好的事物,那离未便正正相反,一切绝望、贪痴、死气,便都出自他之手。
但他让言昭看的那场幻境,并不是凭空捏就,那便是他预料中,封印完全破碎之后的场景。
君泽想,那废墟之中羽化的魂魄,大约也的确就是他最终的宿命。
他敛了笑意,脑海中仍回荡着结界之中,离未最后的那句话。
言昭正收起归云剑,它似是不满被拿来对付这些长相丑恶的凶兽,跑远了抖了抖剑身,才回到他手中。
言昭见状,禁不住勾起唇笑了。
君泽的目光落在他侧脸,深深闭了闭眼,抬手摸了摸腕间的暗纹,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眉目间的愁绪散去,最终化作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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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晚了……滑跪
第22章 醉真言
人间正是三月天,严州城内春意正好。飞雪一般的柳絮被风吹起,又翩然落下,洒满了往湖边去的那条小径。
一名白衫的少年正慢慢走在这条小径上,伸手接住了一朵飞絮,朝身边的人笑了一下。
“这才没过多久,完全看不出是遭过水难的样子了。”
走在他身侧的青年淡淡应了一声:“这便是人间。”
尽管在命途漫长的神仙看来,凡人如天地间的蜉蝣,但他们在却能在短暂的寿命里,日新月异,生生不息。
这正是刚从幽冥地府回来的君言二人。
先前发生的事情,已经以灵镜告知了天帝,他们便也不急着回九重天,得以在人间逗留几日。
走过这条小径,便到了湖边。游人三三两两聚着,人虽不算多,但有临湖对弈的,有持笛吹曲的,算得一派生意盎然。
言昭还未好好看过人界的景致,此时悠然漫步湖边,自然是看什么都有兴趣。
再往前头,到了一处颇为热闹的地方。岸边停了几艘画舫,舫上传来悦耳的琴声。
君泽也起了些兴致。
言昭看他朝那舫边坐着的头家去了,两人交谈了几句,君泽从袖中摸出了些碎银钱,头家便笑着招呼他上船去。
言昭愣了愣,便见君泽冲他招了招手。
他快步上前,跟着君泽踏上了船板,好奇道:“这钱是哪里来的?”
“天尊庙供奉的。”
天尊庙竟还有这用途,言昭感觉怪怪的,心中想笑又忍住了,咳了一声掩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