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景霖顿了下,觉得喉间嘶哑,似有烈火在烧。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压住难耐的心跳声,景霖接着道,“我娘很早就过世了,与我娘亲近的便是韩与的娘。在我及冠之日,韩与邀我去他府中,伯母便给我取了这个表字。”
“‘是以圣人披褐而怀玉’,你以为我的字出自此处?”景霖反问宋云舟。
宋云舟倒吸了口气,听景霖语气,难不成另有隐情……
景霖低下头来,一边回忆一边呢喃:“伯母读过四书五经,替我取这个名字也合乎情理。可那日,她与我解释这表字的来历,仅仅是……因为我娘生前给我留了块玉佩。”
他是贫寒子弟,儿时风餐露宿,连吃食都费劲,更别提能买得起一块玉了。
所以这块玉佩,是祖传的。
具体传了几代,已经他祖上曾经究竟富不富裕,这已无从考究。
景氏更看重感情,即便穷的叮当响,也不肯把这玉佩当了换食物。
景霖从小到大也从未在尹藤手中见过这玉佩,直到韩夫人拿出来时,他才知道景氏这是怕把玉佩弄丢或被抢走,才一直托韩夫人代为保管。
韩夫人也从未说漏过嘴。
“怀玉怀玉,怀着念想守着玉。”景霖咬了咬唇,道,“这才是我的表字。”
仅此而已。
没有深奥的含义,没有高尚的期望。有的仅仅是对亡故之人的怀念。
多简单的表字,多亲切。
“所以……”宋云舟喉间吞咽,不敢眨眼,怔怔道,“所以你日日都带着那玉佩。”
所以景霖一直以来都格外注意他的腰间有没有佩戴玉佩。
宋云舟忽然顿住,他回想起一件事。
还是在好几月前了,临近景霖南下江南时期。
将要除夕,宋云舟去千机阁内,第一回 拜访了楚燕君。
那时候,楚燕君见着了他的玉佩。
所以那时候,楚燕君问完他是否和景霖是熟识后,才又会和他说“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楚燕君是朝堂官员,日日见景霖腰间玉佩,怎么会反应不过来?
贴身放着的东西假手于人,必然是熟识。
他的身份,在那时早已暴露。
“那你为何要给我?”宋云舟回过神来,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要你就给了?”
哪有人这么心软的?!天知道那时候他只是看着好看才要来的啊!
风携着水珠穿帘而过,洞中传来一股清凉之意。
景霖抿了口气,像是无奈。他与宋云舟对视:“你死皮赖脸的要,我不给你的话,你又闹。我有办法?”
这话虽是恼人的,但这言下之意,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景霖这个人,要是不想让别人拿走什么,别人就算是死也拿不到手的。
那玉佩,其实是景霖甘愿送给宋云舟的。
凡是朝堂官员,无一不见玉佩模样,若是宋云舟在景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被别人瞧见,总不至于立即杀害,还是要斟酌行事。
宋云舟是生是死,唯有景霖能下论断。
是么?是这个原因么?
究竟是给宋云舟套上一圈枷锁,还是因为……
宋云舟与他结为夫妻。
爱总是矛盾的。
譬如景霖到如今也解释不清,当初为何宋云舟一问他要这唯一的传家宝,他便取下来送了。
是想要拿捏人的心思,还是想要待人好的心思。
可能两边都沾上些吧。
谁说得清。
宋云舟咬咬牙,道:“第一回 是我糊涂,把它当了。这次不是,我没有当,我好好保管着呢。”为了证明自己,宋云舟急切道,“我怕今日行事混乱,那玉佩在我身上不安全,便先叫个人替我收着了,那个人我探过,是信得过的。事情结束后我们一块去拿好不好?”
景霖的心颤了下,他面无表情地凝眼看着宋云舟。
棕褐的眼眸里,他依旧看到了自己。
是宋云舟的眼里有自己。
“你信得过的人?”景霖问道。
宋云舟点点头:“成应不还被困在林子里么,我身上除了那玉佩也没什么信物了。如今我们也找不着他们,若是成应找到了人家,见到了玉佩,便知道那是我的人,也好藏起来。”
景霖没有回话,视线从宋云舟的眉间向下缓慢移着,移到了腰间那空荡荡的位置。
他两眼微眯,头微微侧了点。
他有些不懂宋云舟了。
宋云舟瞒着他很多事。
自春猎过后,宋云舟就变了许多。
算盘藏得太好了,他已经猜不出来了。
跟着昌王的时期,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吧。
“罢了。”景霖叹口气,“也好。”
宋云舟想要解释,正要开口,水帘洞外却传来不大不小窸窣人声。
——“追!人在那!”
景霖与宋云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还没到埋伏的时间呢!
那那群追兵如今追的究竟是谁?
景霖猛地把头转向水帘洞外,答案在脑中一闪而过,呼之欲出。
——成应!
“走!咳咳……”景霖突然起身,身子有些承受不住,弯腰咳了起来。
宋云舟连忙伸出手来扶住景霖,另一只手框住景霖的肩,往自己怀中带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