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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靈器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何焉难为情地嘟囔着。
    现在仔细想来,瘴嵐谷那时身体的异状,兴许也是吃了奇怪树汁的原因,再加上这次教训,日后再不敢胡乱让来歷不明的食物入口。
    「是吗?真遗憾。」頊皤的笑未入眼底,双眼细细瞇着,煦光下透着淡粉和紫的眸色琉璃似的透明。他从一片狼藉的床榻里摸回那蒙眼的绸布带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衣着,却未再穿上那身厚重裘衣。
    虽然浑身上下都被好好打理过,但何焉仍感觉身体不自主地轻颤,那硕大冰凉的异物好似还堵在腿心、塞满宫腔,记忆中的视野模糊晃荡,荡漾开黏腻水声与低喘,幻觉般牵动着体内深处隐隐抽搐。
    何焉害怕得紧,暗想莫不是方才被二师兄凿坏了脏腑?
    「那个,师兄……」他扯住頊皤衣角,声音细若蚊蚋:「下面……的地方……好像,有点奇怪……」
    頊皤先是一愣,看着小师弟眼眶泛红,可怜兮兮摀着下腹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若无其事佯笑道:「别担心,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可是──」
    「你再继续问下去,师兄就不能保证你没事了。」
    见頊皤态度难得强硬,何焉一脸委屈地闭上嘴。
    他环顾四周,发觉两名书院弟子的尸体不知何时消失无踪,白色鬼使亦不知去向,整个华美房间像是未曾发生过任何异状,残馀薰香也随着开啟的门户被冷风彻底冲淡。
    頊皤将绸布重新缠上双目,昂首沉默半晌后,似乎感知到外面情况有异,朝何焉说道:「我先带你出去吧,这书院出了点状况,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頊皤不以为意地笑道:「有人找到林子里的尸体了。」
    何焉大惊:「是五师兄──」
    「不是他,」頊皤打断话头,俯身隻手将何焉拦腰抱起,「都说了不必担心那傢伙,你现在身上的麻烦比他多了去。」
    掛在师兄手臂上的何焉一边挣扎着想下来,一边提出疑问:「为什么?」
    「你同苍朮偽装兄弟二人一起进的书院,现如今一人惨遭杀害,另一人要如何全身而退?再加上带你出来的两名弟子全死了,尸体虽能暂时藏起来,但弟子莫名失踪、这事迟早也会见光,你说,长麓书院的人能轻易放过你?」
    「可我的样貌也变了……」
    頊皤调笑道:「那岂不是更糟糕?仙家书院居然无声无息地混进了个漂亮小贼,不得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不解释则已,这一番解释完,何焉面色瞬间苍白如纸,紧抱頊皤手臂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再不敢随便乱动,任由师兄提着小猫崽似的晃出房舍大门。
    甫跨出门槛,一股炸裂而开的寒意便如浸雪水般渗透骨血,眼前景象随着頊皤迈开的步伐扭曲变换,强烈眩晕震盪着何焉的脑袋瓜子,好似有某种力量迎面强行辗压过灵魂,闷得他几欲作呕,要不是被頊皤拎着,只怕早已昏厥在地。
    他连喘了好几口气,待周身不适感退去、再次睁眼之时,何焉惊觉已身处陌生的破落茅草屋中,屋里四处佈满灰土沙石,落日馀暉穿过悬于窗櫺的稠密蛛网直映入内,肉眼可见清晰漂浮的细微尘埃。
    何焉傻了,「这是什么地方?」
    「乌粱镇郊外的废墟,」頊皤将人放下后,重新披回那件厚重的深色裘衣,「总之,先在这儿避下风头吧。」
    歷经方才奇妙的缩地挪移法术,何焉此刻亢奋得很,不顾身躯痠软衝向门口朝外望去,野地里绿藤四窜、荒草蔓蔓,哪里还有书院的青瓦白墙?这回他无暇讚叹仙术玄妙,抓紧机会折回頊皤身边,开门见山地虚心求教:「师兄能教我刚才的法术吗?」
    頊皤失笑,「很遗憾,这方面我只是个门外汉,若你真心想学,有其他更加专精此道的师兄能教你。」
    何焉闻言难掩失望,正揣测哪个师兄身负此神通,又听頊皤问道:「红顏呢?你离开大境时带着的吧?」
    想起尉迟脩赠送的那柄白伞,何焉惊呼了一声:「扔在书院里了!」
    「叫回来。」
    「……怎么个叫法?」
    「申屠不是让它认主了吗?」頊皤握住何焉手腕,慢悠悠指示:「张开手,回想灵器的触感、形状,命它即刻返回主人手中,很简单的,试试看?」
    何焉眨了眨眼,虽纳闷二师兄为何知道红顏认主一事,但仍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做。
    红顏伞特徵鲜明,质感与重量均与寻常伞具大不相同,在脑中描摹出形貌并非难事,因此只消专心致志让它回到身边即可。何焉心中默念,掌心骤然发热,下一瞬白光乍起,光芒迅速在手中凝聚为细长实体,再回过神时,手里正握着那柄熟悉的素白纸伞。
    他禁不住发出惊叹,一旁的頊皤好奇凑上前询问:「这是不修最喜欢的灵器,和薄命伞是同时铸造出来的,怎么会落到你手上?」
    何焉如实陈述:「是不修师兄送给我的见面礼,他只说了能拿来遮风避雨、抵御宵小,其他的倒没多提……既然是师兄宝贝的灵器,我是不是应该还给他?」
    「已亲手送出又认了主的东西,岂有返还之理?」頊皤轻笑,打量何焉片刻后说道:「比起仙术妖法,不如善用手边现有的灵器,若能成功驾驭它们,必能成为媲美强大术法的助力。」
    说着,頊皤握住何焉手腕将其衣袖推至肩上,露出缠缚住上臂的细银链子。他细细摩娑银链,指尖不时蹭过紧密贴合的肌肤,引起何焉一丝隐密的颤慄。
    「……做什么?」
    「你可知这链子为何物?」
    何焉不解,「我不清楚,自我记事起便一直戴身上了。」
    頊皤的语气似乎有些怀念,娓娓道出银链的来歷:「此乃碧丛天神器,由纯净银髓打造而成,名曰『听铃』,昔日多作为镇守大妖封印之用,旨在抑制妖邪、掩蔽灵息,然而将之捆缚于活人躯体的用法,敝人还是头一次见……想来,大概是你蒲师兄的主意吧。」
    思及眼前这具纤白胴体内惊人的元炁涌动,頊皤不由得为蒲邑舟的先见之明折服。
    何焉似懂非懂,但隐约能抓住重点,「因为我是二形子的缘故吗?」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回应,頊皤却答得模稜两可:「是,也不是。」
    这下何焉被彻底弄迷糊了,茫茫然不知所措,可頊皤显然没有为他解困释疑的打算,牵起小师弟的手逕自走出门外,颇有些兴致盎然的意味。
    「机会难得,咱们一起来试试这些小玩意儿?」
    落日时分,天地交界的尽头红云瀰漫,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燃烧的火海。
    这不寻常的异象引起阮杏儿好奇,她不自觉驻足,却立刻遭到白袍女子的训斥。
    「还在磨蹭什么?赶紧跟上来。」
    阮杏儿抖了下,连忙加快脚步,心里嘀咕这姐姐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每次兇起来却可怕得很。
    虽不敢在背后作怪,却不妨碍她偷偷窥看这些传说中的仙人。白衣道袍飘逸出尘、如瀑黑发绸缎般披散于肩,行走间微风捲起耳畔发丝,一抬眼便能清楚瞧见师姐耳朵底下,竟有点点突兀的红痕。
    原来仙人也会被虫子叮咬呀。
    她跟在师姐身后,越来越觉得仙人生活实在奇妙,像今儿清早实在饿得不行,晨课上又遍寻不着那给自己枣子吃的哥哥,于是便咬牙吞了颗辟穀丹。说也神奇,那咕嚕嚕闹腾的饥饿感顿时消失不见,整个人感到神清气爽,好似有股用不完的精力在体内横衝直撞。
    那与她同时进入书院的薛哥哥说,这就是仙人丹药的妙处,只要持续服用、好好修行,假以时日便能羽化升天、得道成仙。
    阮杏儿不懂,但明白了凡事需得照着仙人们说的做,故而当师姐唤她前去,便想也不想地跟上前,一路行至大殿东面厢房的门口。
    女弟子推开房门,眼神示意阮杏儿进屋,可不知怎地,女孩儿突然有些犹豫,只怯生生看着陌生房门一动不动,随即便听见里头传来柔和的嗓音。
    「怎么了?为何傻站在外面呢?」
    不待阮杏儿回应,那冷淡的女弟子匆忙扯过她手臂,粗鲁地将人拉进房内。
    屋里出乎意料地宽敞,盏盏鎏金青铜油灯晕染开一片昏黄火光,映照着案前身着素色长衫的秀美青年,那双桃花美眸直勾勾地望来,教阮杏儿倏地绷直身躯,下意识地朗声喊道:「山长大人好!」
    稚嫩童音清脆宏亮,悦耳如摇曳的银铃,康崇端满意地对阮杏儿招了招手:「别害怕,过来一点,到我面前来。」
    阮杏儿战战兢兢靠向前,双手紧抓衣襬,越发地侷促不安。
    康崇端笑了。自昨日初见,他便对这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印象深刻,观其周身至阴之气流转,便知其体质殊异,又听嗓音清亮、精气十足,定然是棵值得栽植的好苗子。
    儘管年岁尚幼……亦不妨事。
    「你名唤杏儿?」
    「是、是的。」
    「生辰何时?」
    阮杏儿愣了下,「我……我不知道……」
    「无妨,问问罢了。」
    康崇端语调温柔,手指捻起小姑娘耳畔边垂落的乌黑细发,復又朝那白嫩面颊摩娑了下,只觉肌肤细腻微凉、光滑剔透,内里蕴含童男童女纯净无比的精粹,以及独属于纯阴之体的甜美气息。
    ……良器也。
    他微不可察地轻喘了口气,眸光落至女孩包覆严实的领口,含情脉脉的视线此刻却像极了一条条黏腻虺蛇,爬上脖颈、鑽进了衣襟,似要细细抚过每一寸嫩肉,窥覷那青涩珠蕊下通往极乐的秘境。
    那目光彷彿化为有形,教阮杏儿浑身冰冷僵硬,呼吸颤得轻浅而急促,宽敞房间顿时狭窄得令人窒息。
    可康崇端又开口了:「将衣服褪去吧。」
    阮杏儿猛地睁大双眼,懵然道:「什么?」
    康崇端耐心重复了一次,「衣服脱掉,让我好好看看身体。」
    登时强烈的厌恶感漫上阮杏儿心头,她心中甚至没有丝毫疑问,只有满肚子灼热喧嚣的作呕感来回翻涌。
    她茫然无措地望向一直待在旁边的师姐,却只听对方冷冰冰地解释:「这是山长大人评断弟子资质的必要方式,藉由查看皮肤色泽与根骨基础,方能掌握日后修行进程,百利而无一害,你无须多虑,快些动手罢。」
    师姐说了什么阮杏儿压根儿听不清,耳边嗡嗡作响、喉咙发乾,满心只想逃离这房间──纵然她年幼无知,却也知晓姑娘家清白身子万不可随意袒露于外,即便是在仙人面前……
    可那是仙人呀!仙人之所以为仙人……即是不受凡俗拘束……故而不为礼教所缚。
    她想起爹娘的耳提面命,努力压抑着不适,双手缓缓挪至腰间,抖得连系带都捏不住。她分明站在世人眼中高洁不凡的仙师跟前,此刻却怕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满脑子只想夺门而出、远远逃离这怪异的仙人书院。
    想回家,回到爹娘怀里,大声告诉他们她不要当仙人,她要当他们一辈子的乖女儿。
    她是人,她没想成仙的。
    见女孩磨蹭半天,那弟子不耐地衝上前,正欲出手扒去阮杏儿衣裳之时,门外突地传来一声急促叫喊──
    「山长大人!弟子思平有要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