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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手就擒
    本来苏玩想约那位叔叔到一家甜品店,但对方最后想了想决定在一家江边的咖啡店。
    这家咖啡店的布局在整个江岸边,每隔十米会设置一张桌子许多人会在下午的时候叁叁两两坐在这里,看看江景聊些家常。
    环境倒是不错,就是咖啡实在不怎么好喝,苏玩喝了几口面露难色,但因为空气里的几分燥热,加之她也有些急切,必须要冰凉的液体让自己沉静下来。
    “你好。”
    年长者穿着一身休闲的短袖短裤出现,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起来还有酒窝,他比苏玩想象得面容和善得多,本来以为会是很严肃的人。
    “我叫覃原。”他说完注意到了一边的梁浮,也把手伸了过去握了握。
    “你们具体想知道什么事?你姑父也没有和我说得太详细。”覃原问道。
    苏玩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这是姑父说,曾经苏定波拜托他在这里找过的一个小孩。
    “叔叔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吗?我姑父说,我爸之前一直在找他。”
    一直挂着微笑的酒窝也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片刻平整了下来,他拿着苏玩的手机端详了一阵,最终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你爸妈从来没给你提过吗?”覃原问,苏玩摇了摇头。
    照片里的男孩长得圆滚滚的,覃原也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他是你妈妈村子里的人,从小就是孤儿,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你妈妈之前是村子里和城里两边跑,你外婆还在的时候,她在村子里的时间比较多,跟这个小男孩相处的时间也很长,算是关系很不错。”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去哪儿了?”苏玩问。
    长长叹了口气,覃原说道:“364伐木场案。这个小孩当时已经14岁了,因为识字,本民族语言和汉语都说的不错,在伐木场帮忙做一些联络的工作。木场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妈妈他们村子当时参与运毒的人不少,这个木场也多是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在帮忙,所以那群运毒的人就打上了坏主意。他们绑了木场的经理,把毒品藏到木头里,想要运出去。但是遭到了木场方面的强烈抵抗,甚至有人拿出了藏起来很久的猎枪,那次案件造成了8死20余人受伤。也是从这次案子开始,针对那个村子里贩毒人员的最终抓捕计划开始制定,你妈妈也是那个时候被请来帮忙的。”
    苏玩指着照片里的男孩问:“他也在那次案子里受伤了?”
    “不,”覃原摇了摇头,“他是帮忙,把运毒的人带到木场里的人。”
    “他才……14岁?为什么?”苏玩愣了愣。
    “钱,很简单的理由,”覃原无奈摇摇头,“也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你妈妈其实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帮忙,如果不是这个男孩的事,她没有那么坚定。她跟他感情不错,所以更无法接受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变成了这样,更不想村子里以后所有的孩子都变成这样。”
    “那木场案之后他去哪儿了?”梁浮问。
    “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本来以为是失踪了,结果进村行动当晚我们才发现,他是被村子里贩毒的人给藏起来了。随着那次行动,他也被捕了,因为只是参与运输,没有参与贩毒,所以没有承担刑事责任,最后去了管教所。”
    “那为什么我爸会一直想找到他?”苏玩皱眉。
    “一年后,这边突发洪水和泥石流灾害,管教所所在地也得到了灾害预警必须疏散到安全地域,所以有一次集体迁移行动,也是在那次集体迁移里,他们遇上了泥石流,这个孩子也失踪了,”覃原说完之后抿了抿唇,“这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泥石流发生的时候,你爸爸已经带着你妈妈离开这儿了。他有跟我提过,让我再帮忙盯着点儿,有这个孩子的消息,就告诉他,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多年了,都在找这个孩子。”
    梁浮垂眸凝思:“那这个孩子,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从未,所以更是奇怪了。”
    苏玩追问道:“那关于这次泥石流还有什么具体信息吗?”
    “这个……我也就是当时看了一眼官方发的通报,”覃原细细回想了一阵,“哦对了,当初这儿本地报纸的记者好像为这次事件写了一篇专栏报道,不过我没看过。”
    “报纸……”苏玩念着这两个字,突然又听到了一阵男声。
    覃原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打招呼,那男人跟他一般年纪,小跑了过来看到苏玩就笑眯了眼:“你看,我就说大侄女到这儿了怎么不找我吃饭,你俩先喝上了,诶,晚上我去订一桌,咱们一块儿。”
    覃原站起来拍了拍老伙计的胸口:“不准再定饺子宴啊,你这北方人习惯一点不改,她可不一定爱吃。这是你爸的老战友,转业了,现在……”
    那男人推了一把覃原:“我跟大侄女见过,不用你介绍,早知道了。”
    “什么?”苏玩一头雾水,她看向那位长辈问:“什么时候?”
    “就两叁年前的事啊,你到这儿来做调研,说是要问我点事,我俩见过一次的。我之前给你们家寄过特产,所以你有我号码,就联系我了,”那男人笑,而后余光扫到了她正亮着的手机屏幕,突然指着那屏幕里的人,“对对对,就这个男孩,你也问过我,说是从你爸老照片册子里找到的一张照片。”
    “我……问过?”苏玩再看向那张照片。
    男孩的脸那时候还十分臃肿,不算是一种健康的样子,笑起来的样子开朗而单纯,丝毫看不出他的故事。
    眼前突然泛起了一阵银光,明明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脑海的昏胀感猛然袭来。被海水浸泡晒干又脱水的皮毛,重新进入了干净的水里,大口吮吸着水分让本干裂轻盈的情况变得沉重而溃散。
    她居然……曾经就打听过这个人吗?
    县图书馆。
    离管理员下班的时间就剩十分钟了,在安静的踱步声和偶尔出现的催促声里,梁浮和苏玩找寻着当年关于管教所遇到泥石流事件的报道。
    循着时间去找,总共有叁家本地报刊在这里有相关的存档,在事件发生后的一天、两天、叁天……
    这里的空调制冷效果不太好,细细密密的汗珠点缀在额头上,在一阵阵催促里他们不得不快速翻找着,时不时还被管理员提醒要放回位置。
    9日……9日……
    “诶,我说你们到底还要找多久啊,这还有叁分钟就……”
    “找到了!”梁浮站在图书室的另一个角落突然举起一张报纸,苏玩一路撑着桌子和椅子跑了过去。
    是在事故发生十二天后的一篇专题报道,里面是随行记者记录的相关情况。
    “这里。”苏玩指着一个段落。
    “前方道路堵塞,我们的报道车也被堵在了山口前,管教所的车辆就在我们前方。当时雨水一直没有停歇,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又陡然变大,车前窗全是雨水不间断掉落的密密麻麻的痕迹,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况。雨水声也很大,无论是视觉和听觉,车里的人都很难对外界的情况有判断。在5点48分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叫喊,事后知道是山对面观察到泥石流的人的警告。之后灾难发生,我们的报道车被冲到护栏边,很幸运没有掉下去。但是前方管教所的车则被冲下山坡,我们下车并呼叫了救援。前天管教所方跟我们确认了情况,所幸没有直接死亡,2名重伤者也已经醒来,但一名叫方疾已的少年却失踪了,我们没有在淤泥里找到这位少年,所以在这里也请各位居民帮助我们寻找。”
    那篇报道下面赫然有一张贴图。
    “这是一个人吗?”苏玩看着这张照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是,”梁浮看向报纸上消瘦而疲惫的少年面容,“五官是一样的,只是瘦下来了。”
    看着那张瘦下来的照片,报纸上黑白的颜色也突然变得鲜活,这张脸……
    夕阳的余晖金红得耀眼,从老旧厚重的窗帘边照了进来,把陈旧坑洼的木桌面显形。
    她鬓边的碎发金黄透亮,昏沉的脑子片刻的清醒,她看向阳光下飘着粉尘的角落,陌生的老旧地方莫名有了几分熟悉。
    空空荡荡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个人影,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小姑娘,坐在那里,翻动着一迭报纸。
    似乎,曾经发生过……
    “梁浮,”她缓缓开口,目光仍然沉静地落在那个角落,揉了揉眼睛,“接下来要怎么办,你有思路吗?”
    “凭我们自己,是不是就走到这一步了,”梁浮想了想说,忽而笑了一下,“枪的事,我可以把线索上报,他们能接着查。这个小孩的事,恐怕得问很多当年的人,交给警察会快很多。都这些天了,大概陷害我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该发现的秘密也已经发现了,金媛的事,木头的事。”
    “你,”苏玩有些疑惑,“究竟要说什么?”
    “我是不是,”他摊了摊手笑,“束手就擒比较好。”
    “什么?”
    他抽出餐巾纸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发现她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报纸:“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警方一直都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也知道我的行踪。我觉得此时此刻已经等得够久了,我有没有被捕应该不是这个案子里关键的部分,想要拿到的线索和抓手也已经有了,重新把主导权交还给他们,会更快处理好一切。”
    苏玩的喉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阳光的温度她难以感受到,手脚渐渐冰凉,她眨了眨眼:“梁浮……我……”
    “不用紧张,”看出她的情绪,他手掌贴合她的脸颊,浅浅笑着,“你不是让我相信你吗,我相信你,不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