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人回头一看,来人是现任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
他头戴一顶深绿色呢绒高帽,身穿同色系的叁件套西装,扣子一粒不少地扣到了脖颈,宛如魔法部宣传画上的模范公务员。拇指上套着一枚过大的金戒,亮得几乎晃眼,仿佛故意要提醒旁人他的身份地位。
福吉微笑地朝他们走来,微微发福的肚子随着脚步一颤一颤,皮鞋擦得锃亮。
“好久不见啊,孩子,”福吉走近,拍了拍哈利的肩膀,“还记得我们在破釜酒吧见过面吧?当时我可是大大地为你开了绿灯,嗯?”
他说的是去年暑假的事——当时哈利在女贞路把玛姬姨妈气得像气球一样飘上了天,随后离家出走。按理说,他应因在校外私自使用魔法而受到严厉处分。但出人意料的是,魔法部部长福吉不仅没有追究,反而亲自出面安排他在破釜酒吧暂住。
哈利勉强点了点头。
“唉,我今天来啊,”福吉故作苦恼地说着,一边掸了掸袖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其实是被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顺道叫来当个见证人——他们准备对一头……嗯,行为异常的鹰头马身有翼兽进行例行处置。我正好要来霍格沃茨核查布莱克的情况,就顺便……被拉了个差。”
他低头看表,补充道:“上诉安排在一小时后——时间紧凑,但也足够了。”
话音刚落,两名身穿深灰色巫师袍的巫师正沿着林间小道走来。
一个是瘦高的老巫师,戴着单片眼镜,神情漫不经心。另一个则是一个肩膀宽阔、面色阴沉的黑胡子男人,背上赫然扛着一柄巨大的斧子,几乎与他本人一样高。
“啊,他们来了。”福吉一边抬手招呼,一边笑着转头解释道,“那位是处置危险生物委员会的代表,至于旁边那位……我们都叫他执行官。他不爱说话,但做事很利落。”
哈利、罗恩和赫敏的脸色同时一沉。
罗恩下意识地迈前一步,脸上写满了愤怒,似乎想要冲上去质问什么,却被赫敏一把拦住。
“我们去上课了,福吉先生。”哈利看了罗恩一眼,迅速对福吉说道。
“好好好,别耽误你们学习。”福吉笑着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教育可是魔法界的基石嘛——你们继续,继续。”
叁人没有再回头,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开了石阶。
“你们干嘛拦着我?”罗恩气呼呼地问,“连斧子都带来了,这叫上诉?”
“罗恩,你爸爸在魔法部,你不能那样对他的上司说话!”赫敏急切地低声提醒,“而且......看他们那个样子,这恐怕是早就决定好的,“赫敏咬着牙说,“他们只是走个过场。”
他们默默地走到西塔楼,石阶冷硬,走廊空旷。在前往占卜课教室的转角,赫敏与他们告别,去上麻瓜研究课。
特里劳妮教授穿着一袭飘逸的、印着月相与羽毛图腾的薄纱长裙,头上缠着一条半透明的丝巾,几缕花白的卷发松松垂落在两鬓,手腕和耳朵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银饰与玻璃珠。
“波特先生,请告诉我们,你在水晶球中,看见了什么?”她来到哈利身边,声音像浸了茶的纸那样沙哑。
哈利低头看着那团朦胧的黑色水汽,雾气在玻璃球中翻涌。他迟疑片刻,随口答道:“我……看到一个黑影……像是鹰头马身有翼兽。”
特里劳妮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在厚镜片后猛地睁大几分:“是吗?……那个黑影……它是否在颤抖?是否……被某种威胁逼迫着低下了头颅?”
哈利心里一沉,努力压下愤怒与不安,语气尽量平静:“没有。它没有低头。”
他撒了谎。
“它飞走了。”他继续说,声音干脆得有些刻意,“我看到它……振翅飞走了。”
“哦……确实飞走了。”特里劳妮教授喃喃道,仿佛那是她早就知晓的结局,只是等待学生确认。
下课铃刚响,赫敏便飞快地冲过来,压低声音对哈利和罗恩说:“我去拿隐形衣——你们直接去城堡大门那边等我。”
“你疯了?”罗恩低声惊呼,“斯内普这几天老在叁楼独眼女巫那儿转来转去!”
“所以才得快!”赫敏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几分钟后,叁人已经裹着隐形衣,从一扇偏僻的小门悄悄溜出城堡,穿过草坪,悄然向禁林边缘的海格小屋靠近。
风有些凉,吹得草地沙沙作响。哈利和罗恩都沉默着。特里劳妮的预言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
“她说的……不是真的吧?”罗恩闷闷地说,“什么被威胁、什么低下头颅的……”
“别被她那些疯话吓到了。”赫敏压低声音,语气坚定,“我觉得她只是看哈利最近脸色不太好,随口编的。”
叁人脚步渐快,终于走到学校狩猎场看守——海格——的那间木屋前。
门虚掩着,缝隙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推门而入,叁人立刻看见海格坐在炉边,脸深埋在两只蒲团般的大手中,肩膀剧烈起伏。他那浓密的胡子湿漉漉地贴在前襟上,像是刚淋过雨。
“你们怎么来了?这儿太危险……”海格抽噎着说,声音嘶哑,“上诉……上诉没过。他们说……说连登记在册的狼人都比巴克比克更温顺……”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边呜咽,一边猛地拍打桌面,茶壶都被震得一跳。
哈利叁人的脸色瞬间变了。赫敏小心地走上前,声音尽量放轻:“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马上……”海格哽咽着回道,“他们说……就在南瓜地,当场执行……”哈利猛地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南瓜地里,巴克比克被粗重的铁链拴在一根木桩上,安静地伏在地上,嘴里咀嚼着几片南瓜叶。
空气似乎凝固了,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压在叁人心口上。
“不会的……我们还有机会。”哈利嗓子发紧地说,“我们会尽全力想办法……”
“对……他们不该这么做……”罗恩也结结巴巴地附和着,脸涨得通红。
正当他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时候,罗恩忽然猛地吸了口气,瞪着橱柜底部阴影里一团动静。
“斑斑?”
他扑通一下蹲下,从柜子边缘抓出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只灰色的老鼠。它看起来瘦了不少,但那双乌黑锃亮的小眼睛和前脚上熟悉的缺口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正在有求必应屋中准备仪式道具的阿莉娅突然抬头。她从口袋里取出那块追踪炼金物品的硬币,表面微微发亮,浮现出一些符文轨迹。
“是你——斑斑!”罗恩几乎喜极而泣,“我以为你死了!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就是可恶的弗雷德和乔治!我找了你好几个月……”
哈利和赫敏也围拢过去,忍不住仔细打量那只瘦了一圈的老鼠,为罗恩感到由衷的高兴。
罗恩紧紧将斑斑搂在脸边,那力道几乎像是想连同巴克比克一并抱住,不让任何人带走。
但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窗外传来几道交谈的声音。其中一位语调沉稳、带着一贯做作的官腔——是康奈利·福吉。另一位声音低沉清晰,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邓布利多。
“是行刑官……还有邓布利多!”海格哽咽着说,“邓布利多校长也来了,他说会过来陪陪我的。”
他猛地抬起头,胡子上湿漉漉地挂满泪水,“你们得走,孩子们,快!从后门走,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哈利、罗恩和赫敏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朝海格点了点头,然后悄悄穿过厨房,推开后门,钻进后院草丛。
他们快步穿行在湿润的草地上,穿过菜园和树篱,一路走到山坡半腰的林边——从那里隐约可以看见南瓜地的边缘,但又被几棵粗大的橡树和纠缠的荆棘挡住了大半视线。
哈利张了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却最终沉默。赫敏低着头,手指紧握着斗篷下摆,指节发白。只有罗恩一边走着,一边紧紧抱着斑斑,另一只手断断续续地抹着脸——那上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们停下脚步。
再往上走,就是通往城堡的石阶了。
“我们……就这么走吗?”罗恩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但他们都停住了脚步,谁也不舍得离开。
赫敏控制不住地搂住了罗恩的肩膀,哈利也默默地靠近,在暮色斜落的山坡上,叁个人抱在了一起。
终于,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咚。
是斧头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大群乌鸦从禁林边缘的树冠间惊起,扑棱棱地掠上被暮色染红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掠过他们的头顶。
叁人抱得更紧了。
阿莉娅静静站在一块灰白色的大岩石后,默默看着山坡右侧,那叁个小小的人影相拥在一起,在夕阳中缩成一团。
然后,她转头望向山坡正下方的南瓜地。那里,一个身形高大的巫师正高举斧头,重重劈向什么。
不是鹰头马身有翼兽,而是一只硕大的南瓜。利刃落下,南瓜应声裂开,橘红色的果肉与种子四溅而出,像血一般洒在泥土上。行刑官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斧接一斧地猛砍那堆南瓜,像是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这片无辜的土地上。
一旁的邓布利多轻轻咳了一声,侧头对福吉说:“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飞走了?估计早就越过城堡上空了吧。”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窃喜。
海格实在太高兴了,高兴得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巴克比克是好孩子,噢,小鹰嘴,你实在太聪明了,快飞吧,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邓布利多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发泄情绪,“海格,我可以喝一杯白兰地吗?”
距离太远,阿莉娅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她也不在意,因此此时有更加吸引她注意力的东西——
山坡左侧,在树荫斑驳的林缘处,两道熟悉的人影正小心翼翼地弯着腰,牵引着一头银灰色羽翼微张的鹰头马身有翼兽,钻入通往禁林的密林深处。
是哈利和赫敏——在两个方向同时出现。
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
阿莉娅眉头微蹙,本能地思索:有人用了复方汤剂?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对,是时间转换器——是格兰杰脖子上挂着的时间转换器。
这个念头反而令她更困惑。时间转换器的使用受到极其严格的限制——只能用于课程重迭,不允许用于影响现实事件。而在她的印象中,格兰杰一向是个对规则近乎刻板遵守的学生。
那么,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使用时间转换器?——仅仅是为了救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阿莉娅背靠岩石,陷入沉思。她侧身抬起头,再次望向南瓜地。
邓布利多正举着酒杯,边与福吉一行人交谈,边离开海格的小屋。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转身,朝山坡上方望来。
他看到了她。
邓布利多的眼神没有惊讶,只是安静地举起杯子,向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阿莉娅眨了眨眼,迟疑了几秒后,也点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