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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听到有人说:“哎呦——快给人家赔,人家一个书皮肯定都几百万呢。”
    生硬又懦弱的妥协让笑声越来越大,让玩闹越来越过分,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尽量避开她们的目光,围着几棵树打转,像保龄球一样被她们撞来撞去。
    爸爸总说,“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爸爸说的没错,选中她确实是有原因,因为她被一个男人骗了。
    原来,被一个人骗了,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有时候,她自己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弯儿,“为什么我被骗了,受伤的是我,为什么因为我受伤了,他们就要欺负我?”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吗?因为他们觉得她曾经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吗?
    哦,原来撒谎,是要用半条命去还的,即使撒谎的不是她,也要用半条命去还。
    她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常常感觉心脏都在疼,疼痛蔓延到呼吸道,连呼吸都是疼的。
    她跟爸爸说她心脏疼,爸爸吓坏了,带她去医院查心电图,医生说除了心律不齐没有什么问题,她还小,心律不齐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跟爸爸说,她总是想要深呼吸,好像气短,爸爸带她去查了呼吸科,非常健康,肺活量也很好。
    除了一楼最显眼的心理科,他们几乎把医院的科室逛了个遍,最后得出的结论:俞雪很健康,她只是不想上课,在矫情。
    疼痛又来了,不容拒绝的威压感遍布全身,她站在那里,好像要倒下去了。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过一会儿就好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俞雪抬脚,踏进下一扇门。
    其实她已经走累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在走,她停不下来了。
    幸好,时间也一直在往前走,无论这段路有多长,时间一定会带着她走完的。
    又是十二岁的体育课,体育老师让他们排着队,做高抬腿。带头欺负她的女生,因为一直在队伍里说话,被老师叫到前面去,面对着班里的同学,监督大家。
    她正好站在俞雪的前面。
    她盯着俞雪的胸,等着俞雪开始跳。
    俞雪一跳,她就开始笑,笑得绕着队伍跑起来。
    几个同学自发要求站到前面来,面对着俞雪,齐齐盯着她的胸,一边看一边笑。
    俞雪停下了,动也不动了。
    带头的女生用胳膊肘碰她,“你跳啊,老师让大家都跳。”
    有人应和:“你快跳啊,你一直不跳老师就不让我们休息了。”
    “对啊对啊,你快跳啊。”
    俞雪还是没动。
    那个女生突然绕着队伍跑,去找在队伍中间巡视的体育老师,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老师,俞雪不跳!俞雪不跳!”
    二十四岁的俞雪继续往前走,跨过门槛。
    十三岁的俞雪,有段时间突然打扮起来了,她看班里的同学半扎半披着头发,老师并不会说什么,有些人还在额前留两缕絮絮,老师也从来不管。
    俞雪也想那么扎,但是又怕被嘲笑。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嘲笑的,那就扎吧。
    她鼓起勇气扎了,在厕所磨磨蹭蹭地扎了十五分钟才开始洗漱,差点迟到。
    那天,她收获的不止是嘲笑,还有闪光灯。
    她余光看到有同学拿着手机对准她,下课的时候,手机摄像头都快贴到脸上了。
    她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掉了那个人的手机。
    都说,你懦弱就活该被欺负,只要你站起来一次,把那个人打怕了,打服了,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你。
    十三岁的俞雪下了好大的决心,举起凳子,抡到了那个同学的背上。
    但结局是,俞雪的爸爸赔了两千块钱医药费和一千八的手机钱,在班里当着那么多老师和同学的面给了俞雪两个巴掌,没忍心打在脸上,打在背上了,俞雪又感受到台下的闪光灯了。
    可能是真的,可能是错觉。
    她不知道,她也没办法知道,她的脑子一团乱麻,嗡嗡作响,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停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没办法抬头看看那个闪光灯是不是真的。
    长大了以后,她曾匿名在网上问过:为什么校园霸凌者拍照要开闪光灯呢?为什么不偷偷摸摸地拍。
    高赞回答是:就怕你看不见呗,人家就是想欺负你,你越生气,越有反应,那群人才越高兴。不过你没反应他们也高兴,反正只要你斗不过他们,你就算是呼吸,在他们眼里都好玩。
    从那以后,俞雪就继续懦弱了。
    即便是被拍屁股、被摸胸,她也只是静静躲开。
    她坐下的时候会下意识扫一下凳子,确定没有水或者奇怪的东西,不敢在学校上厕所,不敢喝学校的水,不敢在人最多的时候出校门,也不敢留到最后一个走。
    二十四岁的俞雪站在最后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继续装她的盲人。
    她继续往前走,跨过下一个门槛。
    十三岁的俞雪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低着头,认真看着脚下的路。
    突然,一个巴掌打在屁股上,她吓得躲开,回头,看到了一个男生搞怪的背影。
    她转过头来,继续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很快,又挨了一个巴掌,这次是个女生。
    她默默把书包往下拉了一点,遮住屁股,尽量跑得快一点。
    她注意到面前来了个女生,她努力侧过身,想要躲她,她不喜欢被摸胸口,即便是女生也不喜欢。
    那个女生抬起手来,俞雪知道自己要被摸了,但是想象中的异样感没有传来。
    她不敢抬头,想继续往前走,可能已经躲过去了吧,可是她慌慌张张的,撞到了人,“呃……”
    “小心。”闻枫扯了她一把。
    十八岁的闻枫看上去还有些青涩,但比这群十三四岁的孩子可是高大多了,他站在孩子中间,抓住了那个女孩儿的手,“干什么!”
    他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的几个男生,厉声喊道:“还有你们!干什么!这叫性骚扰知不知道!”
    “你干这种事情多久了?”闻枫捏着她的手,暗自发力,不让她收回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家长呢?说电话号码。”
    有几个老师上来劝阻,“哎呀,小孩子胡闹嘛……”
    “男孩都上手摸女孩屁股了!这叫胡闹吗?”闻枫怒不可遏,他几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你们学校的校风是纵容性骚扰吗?”
    周围的孩子围着俞雪开始笑,根本没有几个害怕的。
    性骚扰这种程度的罪名,根本不能拿未成年怎么样。
    “哥哥……”俞雪抓着他的另一只手,想把他拉走,“哥哥,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哥哥,哥哥……”
    俞雪的声音从颤抖到激动,到带着哭腔。
    闻枫无法忽视。
    他松开了那个女孩儿的手,转过头来,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俞雪擦眼泪,“怎么回事?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欺负多久了?跟哥哥说,好不好?”
    俞雪摇头,不停地往后缩,焦灼地扯着闻枫的袖子,想拉着他逃离这个地方。
    那些笑声都在笑她,好像在笑她放荡。
    “先这样,我明天还会过来。”闻枫看了一眼劝阻的老师,说道,“如果学校不处理,那我们家长就自己处理。”
    回家以后,闻枫拉着俞雪到房间,她不停地哭,眼泪就像血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但是她除了摇头,什么都不说。
    闻枫问了一个小时,除了一桌子擦过眼泪的卫生纸,没什么进展。
    闻枫抓住她的手,学着妈妈的样子,道:“雪雪宝贝,你相信哥哥好不好?明天让柳阿姨带着你去学校处理好不好?你看,反正咱们都已经受欺负受到这份儿上了,就算柳阿姨没成功,咱们也惨不到哪里去了。”
    “但是如果成功了,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闻枫扒拉着她的掌心,“好不好,雪雪?让我们大人试试好不好?”
    两三分钟后,闻枫看到俞雪好像点头了,他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开心又带着许多刺痛。
    在闻家住的这段时间,俞雪好像真的拥有了一个哥哥,还有爱她的妈妈爸爸。
    “诶呀,不哭了,不哭了。”闻枫给她沾了沾意犹未尽的眼泪,“想吃什么?你不是说那天的牛排好吃吗?让厨师给你做好不好?再加一份土豆泥?再要一个冰淇淋?好不好?”
    俞雪连连点头。
    闻枫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跟厨师说,你别哭咯。要是不想写作业的话,看会儿电视吧,明天给你请假,作业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