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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因为我现在的状态不正常啊,虽然我本身见过的正常人近乎于没有,但我也拥有一个正常人会怎么去做的常识。”
    “情绪上生了病,就要去治。精神上出了问题,就要去弥合。我不认为自己会死得透彻,那就应该好好的活。”
    人的基本欲求,能被分成几大类我不在乎,我这里只有两种:活、更好的活。
    应该没一个人,想要靠记住痛苦去活的,还是幸福的感受更好。
    不过这太难了,纳努克皱着眉,试图找点什么能让我这惨白的影子有点人形的幸福,结果嘛,亚德丽芬这里会前呼后拥呼朋唤友而来的,只有源源不断的灾厄。
    他眉头皱的太久,心头停驻的愤怒太沉,那些轻飘飘的,让人松快的东西,就悄然溜走了。
    甚至不如我这个心里空空,人也空空的自灭者。
    我能求生欲使然拉回来自己的沟通能力,他不能求生欲使然想起那些幸福的时光。
    他是一个马上就要爆炸的气球。
    亚德丽芬有那些轻飘飘的玩意儿,花花绿绿,漂浮在空中煞是好看,昔日的宝钻世界仿佛打破了时光重新伫立在荒芜上。
    纳努克指着那些旧日时光,声音低沉嘶哑:“那是……虫子。”
    “成群的、虫子。”
    若无其事的虫子。
    我听见纳努克这颗气球里的可燃性气体又迎来了一次升温,距离燃点很近。
    “不行。”
    他望向我,将我认真的塞进他的眼底,防止自己在对话时受到虚无的影响,遗忘我。
    “……我刚想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会给你一个气球。”
    “不太对。”
    我抱着脑袋,在他背上试图翻来覆去,被纳努克按住,他带着我试图找到一个文明存在的痕迹,方便我们不远不近的跟着,从中汲取一些稀薄的幸福,当做生存的燃料。
    我想起我那时想说什么的时候,脑子里对几日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没有半分记忆。
    “你不行,不能跟我一样,你应该正常,该跟人在一起。”
    纳努克记住我遗忘发作的时刻,没有继续他本该进行的对话,“嗯”了一声,言简意赅,“不需改变。”
    “不行。”
    我的思维回归正常,抓紧时机说道,“你不是我的妈妈,不能仅凭两个人就能活下去,你需要群体分担压力。”
    纳努克知道我的妈妈,我看上去像人的一些举动,都是从记忆里掏出来她的片段,加以模仿。
    微笑,和眼神。
    她是我这个惨白影子里模糊不清的影子,我背不起来她的生命,也不能算是延续她的血脉与意志。
    他无法从我身上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但可以从眼神和微笑里看出来,我为什么能笃定她爱我这一事实。
    灰白与鲜艳混在一起,她想要深深记住我的最后一面,又狠厉得用最决绝的意志试图将我从怪物的手下夺回。
    不舍只对着我的躯壳。
    余下全是坚定,烧着自己血液里的愤怒,鲜红得扑向我的咽喉。
    但那是属于母亲的碎片,不是全部的丝特拉女士。
    如果报废的机械没有成为虫子的温床,我大概是能找出来一些另外的碎片的。
    纳努克也知道我这些断断续续的想法,除了虚无的副作用,我的生命看上去生机勃勃,不在亚德丽芬上会活得比谁都好。
    “不行。”
    他学我,重复了自己的想法,拒绝了回到人群的想法。他与人群的隔阂比我跟人群的心之壁要小,所以,我们分开不了。我只被他一个人理解,人群里我找不到第二个方向,他无法在人群里找到第二个让他感到轻松的责任。
    是绳子缠在一起的气球,升空时一方爆炸一方无法独自存活的关系。
    依存?
    算吧。
    我在自救,他也是。
    我对自己能活下去抱有空前绝后的信心,他对亚德丽芬还有救抱有不屈的希望。
    我们互相成为对方的寄托。
    他有时候会恍惚将我代入满目疮痍的亚德丽芬,小心翼翼呵护我的生命之火。
    我死了会游魂一样往他这边飘,他会在背上空了后在原地坚持等我。浑浑噩噩时,我也自我洗脑他是我的方向,在他耳边念念叨叨,抓着他的皮肉直到自己又一次挣脱虚无的怀抱。
    “你是我仅存的方向”“不要死”……我说过很多次,他也祈求过我不要死,抱着我冰凉的身体等一个不死的奇迹。
    “好稀奇。”我有一天眼睛睁着,意识清醒的发表自己的看法,“你竟然还在对我的每一次死亡表示愤怒。”
    我的死亡次数已经堆上了万这个计量单位,他亦为此愤怒了那么久,每一次,我都能见到他眼瞳之间愤怒的金焰。
    他的心灵没有麻木,还更容易被刺伤,对我来说是好事。事实说出来总是震撼人心,他不能在死亡之前摆脱我这虚无的影子。
    我总有一天会摆脱虚无的影响。
    我总有一天需要扮演一个正常人。
    我总能活到那一天,即使我需要历经无尽的死亡。
    此刻,我需要纳努克。
    正巧,纳努克也需要我。
    “我就做不到这样,总感觉,我不是自灭者都会麻木。”
    我提醒他。
    唯独这次,他没有理解我,没有理解我在告诉他,他怀中的自灭者,只想跟他互相利用。
    他拢着我,体温滚烫,仿佛我依偎着的是恒久愤怒的金焰:“我会记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应和的只有亚德丽芬的虫子。
    ……
    亚德丽芬还有人,不止有人,还有天外的银轨带来希望,那辆列车停驻在亚德丽芬,开拓的星神阿基维利与纳努克相遇。
    我要是在的话,纳努克不会如此沉默,他至少会让天外的列车将我带离亚德丽芬,即使我与他会迎来首次分离,或许也是永不会再见的分离。
    但我那时,已经历经一次死亡,被虚无吞的有些彻底,一时半会爬不回来,他等在原地,等着等着,等到了一堆虫子,没有等到我,等到了看见他杀了一堆虫子的阿基维利,没有等到我。
    内心的愤怒在开拓的眼界下,又迎来了一次暴涨,他原本疲惫,原本还有一些微小的希望,以为亚德丽芬没有无可救药,然后——阿基维利带着天外的气息,让他从灾厄不停里无法深入思考的大脑,开始了思考。
    我从虚无里爬出来时,他中断了这个进度,没告诉我亚德丽芬可能没救了的事,开拓的星神带来的希望只是转瞬即逝。
    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色彩了,他拎着个气球(阿基维利给的),递给我,说:“天上有天外的列车。”
    我本能抬头,气球在我手里晃了晃,一道目光扫到我身上,然后,天地皆静,我爬上来只能看见它升空准备跨越星海的列车,在天上画出了有些诡异的痕迹,歪歪扭扭离开眼帘,带走了未知的目光。
    “车上有谁吗,纳努克?”
    “开拓星神阿基维利。”
    “看起来是好事呢。”
    祂好像带走了虚无对我的影响,让我不再那么轻易的会被虚无吞没。是个好神呢。
    我的心情,可能是雀跃。
    因为雀跃,我对纳努克说:“我好像可以帮上你了。”
    他眼神柔软了一瞬,又僵硬了在了我的下一句里:“我可以为你引虫子,感觉不会再掉进虚无里爬不起来了。”
    “不死”在虚无的影响微弱下去后,才被我发挥了一些作用,不过对于亚德丽芬还是杯水车薪。
    我用一次死亡引来的虫子,除了让纳努克更加愤怒和痛苦之外,没有太多的用处。
    虫子走了又来了边界贸易战争。
    智械、虫子、人带来的灾厄来来去去,我的死亡次数在纳努克的面前一次次叠加。
    “你是方向。”我对纳努克说,那时我的记忆在过多的死亡下已然一片空白,生存的路标仅剩纳努克和自己。
    他捧着我的脸,望进我的眼底,一字一句:“我是你的方向。”
    他的愤怒已经在胸膛熊熊燃烧,因为死亡。
    ……
    纳努克见证了她的最后一次死亡,她见证了纳努克成为一团火的时刻。
    惨白色的影子捧起她幻觉中的金色火焰,看见它从指尖流淌,落到地上,落到她的身上,像人的眼泪。
    此处不是亚德丽芬,此处是一片空无的白,她捧着眼泪一般的火焰,露出解脱一样的微笑:
    “再见,然后是谢谢。”
    空虚的白被金色的火焰烧灼扭曲,影子在火里蒸发,完成了初见时的火葬。
    属于不死的自灭者和纳努克的故事结束了,故事结束时,不死已经循环30134次,属于不死的自灭者的第30135次睁眼,在纳努克擢升毁灭令使的当下。
    毁灭的星神纳努克无法再露出荒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