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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少年捏了捏冒汗的掌心,他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幻觉。他小幅度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与他最为亲近的九皇妹,指着那些没有影子的宫人问道,“阿绛,你有没有觉得奇怪,那些宫人为什么没有影子呢?”
    阿绛疑惑看着他:“阿兄,你是不是病还没好?那么明显的影子都看不见吗?”
    少年用力攥紧了拳头,才没使自己露出惊惧的神情,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故作无事道:“是我看错了,竟将屋梁的投影与人影混淆一处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又多次试探其他人,得到的回答与他九皇妹的回答别无二致。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夜夜惊梦,直到今日这二人的出现,才使他发现原来只有他能看见那些人的影子消失了。
    “……最近的怪事便是这件了。”
    “天不老,人不老,魔神也不老。”贺楼茵呢喃重复了遍,盯着少年的眼睛,难得正经问,“你确定你没听错?”
    少年肯定点头,又说:“若你们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那些宫人。”
    贺楼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带路。
    二人跟着少年来到一处宫殿,悄悄藏匿在假山内部,透过假山中间的孔洞窥探外界情况,果真见到那些宫人没有影子,如同行尸走肉般重复着手上动作。
    修道者的耳力极好,即便隔着十几步,贺楼茵也能清晰听见那些宫人口中的呢喃轻语:“天不老,人不老,魔神也不老。”
    松鼠从闻清衍怀中探出头来,眼珠子一眨不眨看了那些宫人一会后,突然出声:“那些人失去的不是影子,是灵魂。”
    闻言,贺楼茵与闻清衍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见到了震惊。
    苍梧国国主求的是王朝的繁荣能一直延续下去,那国师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贺楼茵竟不敢去想那个可能——长生不老。
    少年沉浸在紧张中,并未注意到这句话是由松鼠说出的,他紧紧攥着衣袖,唯恐被假山外的人察觉,压低了声音说:“我没有骗你们吧。”
    贺楼茵斜睨他一眼,敷衍“嗯”了声,“带我们去见见那位国师吧。”
    她等了会,没见他引路,催促道:“走啊。”
    少年小声说:“我不敢,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这不是有他们二人吗?
    贺楼茵抓着少年衣领将他拖走,少年一直憋到没人的地方,才哇哇大哭道:“国师会拿走人的影子,我不要去,我不想变得跟那些宫人一样。”
    好吵啊。
    贺楼茵揉了揉耳朵,一把拍在他后背,没好气道:“不让你带我们去见国师,那你指个路总行吧?”
    少年如蒙大赦,飞快替他们指了路,随后将自己缩成鹌鹑。
    贺楼茵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抬手画了张剑符丢给他,“拿好了,有危险的时候直接撕开它。”
    少年尚未来得及道谢,这二人连带着松鼠的身影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小心收起剑符,心想这一次来的修道者实力竟比上一次死在国师手上那位要强。
    但盼他们能成功吧。他虔诚祈祷着。
    ……
    二人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国师府。
    国师府很大,却又很冷清,贺楼茵趴在墙头看了半天,见到的人影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抓个人问问国师到底藏在哪里时,闻清衍碰了碰她的胳膊,轻声说:“你看院中那棵枯树。”
    贺楼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见到了万绿丛中一点枯黄,直觉告诉她这棵树很不对劲。
    “去看看。”
    她抓着闻清衍的胳膊一齐跃至枯树下,仰头观察着这棵枯树,很快目光就凝重了起来,“若我所读的道藏是真本,这应当是棵扶桑树。”
    而且是一棵已经死去的扶桑树。
    古老的道藏中记载,太阳自扶桑树中升起,光明与新生皆由扶桑树带来,但这毕竟只是一则从未被证实过的传闻,毕竟比起太阳从扶桑树中升起,人们更常见到的却是太阳在遥远的天际处起起落落。
    但没想到,扶桑树居然真的存在。
    贺楼茵不免猜测,难道国师的目的是使扶桑树重获新生吗?
    可这有什么意义?
    就算没有扶桑树,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她蹲下身触碰扶桑树露在地表纵横交错的树根,试图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闻清衍也在她身旁蹲下身,手掌按在树根上,缓慢输入真元查探扶桑树的情况。
    二人研究得太过投入,并未注意到松鼠黑溜溜的眼中有一瞬闪过金芒。
    数息过后,他遗憾收回手,“这棵树是死树。”
    死得不能再死了,就连土里的根系也全都腐烂了。
    也不知道这国师从哪找来的扶桑树。还是说,它原本就在这院中?
    二人正准备去找那少年详细询问一番,还没走出两步便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贺楼茵眼疾手快,立刻拉着闻清衍躲进狭小的假山中——也幸亏这位国师保留着这座院落的园林风貌,否则他们二人连个藏身之地都找不到。
    假山内部空间狭小,二人只得紧紧挨在一处,松鼠上下窜动着,找了块能容纳它肥硕身躯的岩洞一趴,隔着枯藤观察扶桑树下那两个不断交谈的人。
    一人身着黑袍,投落在地的影子如少年形容的那般,宛若千百恶鬼缠身。
    而另一人——衣着华贵,头戴十二旒冕,贺楼茵立刻便知晓了他的身份——苍梧国的国主。
    可惜她并不爱读史书,连这位国主的名字都不记得,更遑论他在位时期发生之事了。
    他们小声交谈着,也许是这位通天的国师大人对自己住处的安全程度过于自信,竟未曾使用任何隔音的法器,导致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字不落的飘入二人耳中,连带着松鼠也听得出神。
    国主问:“国师,不知还差多少信徒才能使扶桑树感知道我们的信念呢?”
    黑袍国师答:“只有白玉京恐怕不够,还需再发展一城的信徒。”
    国主面露难色,国师平静道:“扶桑树若重获新生,其根系连接龙脉,龙气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扶桑树存活一日,苍梧国的繁荣便一日不休。”
    国主深呼吸一口气,为了这番美好愿景,咬着牙同意了,“南阳城给你,但城里的道者你自己解决。”
    黑袍国师飞快应下,“这是自然。”
    国主走后,他依旧站定在枯树下,口中呢喃念叨着:“魔神如此伟大,信徒理应遍布天下才行啊。”
    他一直不走,贺楼茵等得有些烦躁了,手指不耐烦绞着衣裙,丝毫没有意识的绞着的并不是她的衣裙。
    闻清衍小幅动作着试图解救自己岌岌可危的腰带,谁知却被她抓住了手指,贺楼茵不满瞪他。
    闻清衍委屈眨眼,口型无声说:你抓的是我的衣服。
    贺楼茵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鼻尖哼了声,用力捏了把他的指骨。
    是他的衣服又怎么样?他人都是她的,区区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抓不得的?
    闻清衍劝解无果,便由着她了,可那手指总时不时碰到他腰窝,弄得他不得不收紧腰腹,放缓了呼吸。
    好在这国师并没有打算对着扶桑树自言自语一整天。
    明月升起时,国师终于转身往屋内走去,在木门合上的一瞬间,贺楼茵抓着闻清衍与松鼠,极速跃出了城主府,落地时衣裙荡起一阵风。
    她长舒口气,问道:“你知道这个时间线苍梧国发生的大事有哪些吗?”
    闻清衍蹙眉思索了一番,遗憾摇头说:“我读到的道藏中并未对这段历史有过记载,但苍梧国覆灭却是往后百年间的事。”
    这点不用他说她也知道。贺楼茵戳了戳松鼠,“小小白,你知道吗?”
    松鼠很不满的捂住肚皮,瞪眼道:“阿茵阿茵,我就是一只松鼠,松鼠又不用读书。”
    “呵呵。”贺楼茵扯着嘴角笑了下,面无表情嘲讽,“好没文化哦。你以后干脆别叫小小白,就叫小白痴好了。”
    松鼠大怒,当下便叉腰瞪眼要与她争辩一场。
    它可是通晓天下鬼神之事的白泽,区区苍梧国的历史——好吧它确实不知道,毕竟这段历史与鬼神又没有关系,而且它那时候应该在某个山沟沟里睡觉,尚未跟着道祖镇压魔乱。
    它眼珠子一转,随后往青年怀中一钻,叽叽咕咕说:“阿衍阿衍,松鼠又饿又困。”
    闻清衍看了眼天色,问道:“先去找个地方住一晚?”
    就算这是处虚境,但其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无区别。
    贺楼茵打了个哈欠,竟也觉得困意上涌,她点了点闻清衍的肩膀,青年熟练的在她身前弯下腰。
    真不错,居然不用她直接点明,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趴在闻清衍后背,手伸进他衣襟里去揉松鼠毛茸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