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回洗了毛巾,等外间没有声音了才出来,见沈百川半躺下来,脱力地喘。
路回把温热的毛巾在他下巴抹了一把,然后递给旁边的护工。
“我得上去了。”
他还值着班呢,不能让别人有事了才叫他,那样不像话。
沈百川睁开眼睛看他,“你去忙,我没事。”
“嗯。”路回转头看了眼床边的血氧监护,数值正常,才转身走了。
路回看过了病号,回去坐了没几分钟,自家病区热闹了起来,一连串忙到早上。
路回这一晚把夜熬穿了,第二天照常查房,跟着赵权上门诊,做他的助理。
路回忙碌间还感叹,30岁和36岁的身体素质的确不一样,这种强度的工作,换成36岁的自己,心脏早上肯定是要突突一阵。
回到30岁身体的路回,30个小时折腾下来,觉得自己精力还挺好,没觉察出来累。
下了门诊,路回熬过了劲儿,没胃口。
去住院部按电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按了胸外那层。
到了病房,沈百川一张脸收拾得挺干净,虽然身上还挂着管,但眼见着比昨天晚上好了不少。
路回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隔壁床还以为他是来查房的,尊敬地叫他了一声大夫。
沈百川转头看见他,浓黑的眉头狠狠皱起来,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路回知道他的意思,解释了一句,“我今天排了门诊。”
“哦,”沈百川眉头还没松,“你不睡觉啊?你进化成外星人了?”
隔壁床没见过这么跟大夫说话的,震惊得盯着他俩看。
路回瞥他一眼,“有劲儿说话了是吧?护工呢?”
“昨天熬了一夜,让他去睡了。”沈百川说了两句又咳了起来,他胸腔还插着管,一咳就疼,疼得又把背弓起来。
路回凑过去顺了顺他的背,“你自己还不行呢,身边得有人。”
“有人。”沈百川边咳边说。
有谁?
路回这句话还没问出口,洗手间门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的男的,穿着短袖和洞洞鞋,抬眼跟路回对上视线。
“靠。”
路回一愣,只见这人睁大了眼睛,迈了几步走过来,伸手要把路回的口罩摘了。
“唉唉唉,干嘛呢,”沈百川不乐意了,“往人脸上摸。”
路回自己把口罩摘了,无奈抬眼,跟瞪着眼睛的李想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
“靠!”李想左右看看路回,“路小回!真是你!”
李想看了眼路回,又看了眼沈百川,气不打一处来,“你俩!”
路回压了下手,“冷静,这在医院呢。”
李想走过去指了指沈百川,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你俩什么时候又……?这么大事,不跟哥们说。上次问你,你还……”
“李想。”路回截住了他的话,“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沈百川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懒懒散散的。听路回这么一说,他脸上缓缓收了笑,也没开口。
这俩人时隔多年同时出现,对李想冲击不小。
他顾忌着旁边床有人,把中间那道帘子拉上,小声说,“沈百川,你生日失联了一天,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结果今天一接,你告诉你肺上有问题,做手术了,吓得我差点撞树上。结果……”
李想看了眼路回,“这事你跟路回说,不跟我说啊?”
路回递给他一瓶水,随便找了个借口,“他没跟我说,我碰上了。”
路回揪了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我在这上班。”
李想看了看路回,又看向沈百川,“行吧,还以为咱俩不铁了。”
沈百川心累,半阖着眼睛,半躺着。他伸手拍了下李想的手臂,“闭嘴吧,闹腾。”
李想喝了水,一屁股坐在沈百川床边,不解气又转头看向沈百川。
“老沈,以后这事儿提前给我说。你手术,我得来。”
沈百川睁眼,笑了下,“行,下次。”
“胡说,”李想不乐意听,“没下次。健健康康的。”
路回站在一边,看着他俩,想起来上一次和李想见面时,他为沈百川落的那道泪,心里一软。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还能送他一程。
当时李想哭着,这么说的。
这份心实在难得,路回看着他俩,轻叹了口气。
“手术安排得匆忙,忙忘了,没来及告诉你。”路回替沈百川解释,“你别介意,别放心上。”
李想也就是那么一阵,让人解释了之后,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挠了下脑袋,“没那么小气啊。”
“知道。”路回冲他笑笑。
几人说话间,病房门又被推开了,人还没走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
“唉,沈哥你在这医院啊,这医院我熟啊,”张轩恺掂着左右两大包吃的用的,走了进来,没看见墙边的路回时嘴里还继续说,“路回就在……”
张轩恺一转脸,和路回大眼瞪小眼。
“路回就在这上班呢。”
张轩恺把话说完,把自己说笑了。
他把东西放下,看了看路回,又看了眼床上的沈百川,气笑了。
“你俩?你俩!”
第9章 别逗他笑
隔壁床不知道是不是嫌他们吵,自己扶着输液架出去溜达了。
张轩恺从自己带来的那两袋东西里面捡出来瓶可乐。
一手叉腰,一边看着路回 。
“路回,解释解释?”
李想坐在床边看戏,补刀道,“他说,他俩没好。”
张轩恺跟路回从高中到社畜的朋友,两人好得无话不说。
这几年聊得少了,路回太忙。
张轩恺作为死党的身份在这,他问的比李想还细。他拉了把椅子,跨坐着问,“这一个多星期了,我微信找你,你都不带回的。合着呆在这呢?”
张轩恺装模作样看看病房,“唉,这不是胸外呢?我记得你心外的啊。”
“有完没完?”路回看着好友,没什么好脾气,“我没回你,是我忙。我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你等我脑子清醒了再审,行么?”
这句话一说,沈百川先开口了。
“你快回去休息,我这没事。”
张轩恺一听 ,也不敢多说了,三十多个小时不睡,正经是挺吓人的。
“你注意身体吧。”张轩恺熄火,叫了路回一声,“别把自己真当铁人了,听没听见?”
“知道。”
路回弯着腰从吃的那一袋里面捡出来一瓶黑豆浆和一袋小笼包,没跟这三人客气。这两人闲的,他们还能再去买。
“我先走了,下午还有门诊。”
沈百川靠在枕头上,歪着头看他,浅淡得笑了,“去吧。”
路回出了病房,贴在门边上听了一会儿。
果然,那两人又轮着开始问沈百川,够八卦的。
但沈百川有招,别人一审,他就咳嗽,咳得说不了话。
这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路回听得直皱眉,快步上楼吃饭去了。
夏天的夜晚来得迟,路回下班的时候刚好碰上晚霞。
淡粉的光晕从云彩旁边渗出来,半边天都是彩色的。
路回站在医院门口抬头看了好一会儿,路人都是行色匆匆。医院附近的街道,再美的晚霞也很少有人去看。
沈百川做了手术,路回像是定住了神,这一夜好眠,连梦都没有,梦乡黑沉。
第二天七点,路回上岗之前又去了趟沈百川那儿。
走进去,沈百川已经醒了。他身上的管拔的就剩一个引流管,看上去利索了很多。
路回走过去,才发现他床边打了个地铺,上面毯子盖着脸,睡着个人。
路回一愣,看见旁边那双洞洞鞋,才意识到这是李想。
沈百川看到路回的视线,小声跟他说,“他说他不放心,非要留下。”
路回点点头,他撑着病床的护栏,低头问沈百川,“昨晚怎么样?”
“好很多了。”沈百川弯着眼睛笑了下,眉尾的小疤一动,显得生动。术后才两天,眼见着人又瘦了一圈,但笑起来还是很帅气,显得清俊温和。
都是假象。路回分了个神,心道。
路回不能久留,他起身准备走,看见床头柜上放了瓶可乐,目光一顿。
“你喝的?”
沈百川笑容一僵,下一秒说,“李想喝的。”
李想听见有人说话,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我喝啥了?”
路回看了沈百川一眼,起身走了。
路回上到心外病区,做好准备,等主任来了查房。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拿出来看。
是沈百川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我不敢了。】
然后是一张照片,半瓶可乐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