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餐桌上，母亲罗莉碰碰她的手背，神色担忧。
    “没什么事妈妈。”
    莱拉心不在焉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
    她想了很久，清楚自己这几天的异样表现源自于是对达里安动了别样的心思。
    不过是几天的相处，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来路不明、不知身份的男人动心？短暂的心动最迷惑人，稍不留意就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她不能这样做，这样是不理智的。
    莱拉一遍遍告诫自己要理智，要冷静下来，等彻底冷静下来后，再去确定对于达里安的心动是否只是一时冲动。
    “对了，待会儿...”
    约翰的话还没结束，门外传来男人激动的呼喊。
    “罗宾斯先生、女士！我来了！”
    莱拉起身走到门口，不想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卢卡斯从车上下来，一身剪裁合体的浅咖色西装无不证明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舍弃出生上层阶级所养成的习惯，将自己打理得精细到每一根头发丝。
    自订婚宴那日分开，瘟疫席卷伯德维城，两家仓促分开，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和他重逢。
    “卢卡斯？”
    莱拉惊得瞪大眼睛。
    卢卡斯眼里染上笑意，快步上前，伸手用力将她扯到怀里，语气里也是难掩的欣喜：“莱拉，太棒了，能在这里与你重逢，真是太好了。”
    莱拉被他的热情惊得手足无措，抬起胳膊抱了他一下算作回应：“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被他这么用力地抱住，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正要推开他，目光无意间越过他的肩膀，直直与他撞在一起。
    达里安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早晨的阳光在他优越的身体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视线交汇的瞬间，莱拉莫名读懂了他的情绪。
    他很不高兴，甚至是...在生气？
    她满腹疑惑。
    他为什么会生气？
    卢卡斯松开她，替她整理衣领上歪掉的蝴蝶结，拉回她的思绪：“是罗莉阿姨给我们通了电话，说你凯瑟琳女士这里没有被瘟疫波及，所以我就立刻带着家人过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之前的订婚宴被瘟疫搅乱，我在想，要不要等村子里的采收季过了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办一场简单的订婚仪式。”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丝绒盒子打开。
    阳光下，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粉色钻石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
    莱拉闭了闭眼，伸手合上盖子：“卢卡斯，我...”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鸡鸭鹅的聒噪声，几人齐齐转头去看。
    门口不远的地方，达里安正挥舞手中的棍子，将乱窜的鸡鸭鹅往远处赶，动作带上一股莫名的感觉。
    莱拉目光追随他紧绷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赶鸡鸭鹅的动作也太生硬别扭了点吧？
    卢卡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口问：“他是谁？”
    “他叫达里安，是个来路...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我救了他一命。”
    莱拉说得含糊，反正意思到了就好。
    卢卡斯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点头后，他又提起一桩事：“说来赫尔勒先生一家也是有够倒霉的，伯德维城那天太乱，夫妇俩的儿子，也就是杰瑞德·赫尔勒又失踪了。”
    杰瑞德...不，应该说是西奥多才对。
    提到杰瑞德，莱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那天发生的事在眼前重现，她皱眉打断他：“不要提这件事了，你们一路赶到这里一定累了吧，先进来喝点茶吧。”
    卢卡斯见她表情不太好，没再说什么，跟她走进客厅。
    客厅里，男女说笑的声音传得很远，远到河边树干旁的达里安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靠着树干，心思完全不在眼前的美景上。
    真是...令人讨厌啊。
    达里安蹲下身，手中握着鞭子，一头垂进水里，搅乱平静的水面。
    晃动的水面映出他的脸。
    白色的面具...
    达里安跌坐下来，后背抵着老橡树粗糙的树干，浑身都透露着一股压抑的悲伤。
    他那样坐着，待坐了很久。
    “达里安。”
    一碟切得规整的苹果派从一侧递到面前，酥香的饼皮混着苹果的酸甜香气飘进鼻子。
    他顺着托住瓷盘的纤细手臂向上看。
    漂亮的莱拉靠得是这样近，身上那股馥郁的玫瑰花香让他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会出现在这里。
    “达里安，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莱拉先开口打破沉默。
    达里安回过神，从她手里接过苹果派，指腹不小心擦过她手背的皮肤，他立即收回手，放好苹果派，用细细的树枝在地上写：‘我...并没有不开心。’
    莱拉在他身边蹲下来，随手从岸边扯了一根野草，垂眸逗弄湖里游荡的鸭鹅，轻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话可以写出来，或许我可以为你分担一些。”
    达里安抬眼，视野里是她漂亮的侧脸。
    我的不开心，其实全源自于你啊，莱拉。
    这话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写出来，达里安沉默地拿起一块苹果派，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本该甜腻的苹果派在此刻吃起来却是酸苦的。
    面对依旧少言寡语的达里安，莱拉也没有办法继续挑起别的话题，她抿了下唇，没再多说，默默起身离开。
    “你去了哪里？我刚才和你的父母讨论了一下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重新举办订婚典礼，你觉得呢？莱拉。”
    卢卡斯一见到她就缠上来，非要她给个重新举办订婚典礼的准确信息。
    莱拉被他缠得没办法，道：“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吧，但不是现在。”
    卢卡斯耸肩：“好吧，我可以等。”
    ...
    “来这里的时候走得太急，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带走，莱拉，走，和我去一趟市集。”
    莱拉是被卢卡斯拉着去了市集购置东西，不想会在街上撞见达里安。
    他走在那位年长的神父身后，身边还跟着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女人的性格很明媚活泼，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偶尔还会伸手抓住达里安的袖子，摇晃他的胳膊。
    出乎意料的是，达里安没有避开女人，不像对待她一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任由女人抓着，还贴心地放慢脚步，听她说话。
    莱拉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闷闷的，又有些发涩，像啃了口还没成熟的苹果，又酸又涩。
    隔着三五个人的距离，二人对上视线。
    不过一瞬，莱拉先别开眼，任由卢卡斯抓住自己的手腕，一头钻进旁边的服装店铺。
    店铺的橱窗后面，莱拉心不在焉地听着卢卡斯和店主交谈，却又忍不住越过人群，用余光追随男人走远的背影。
    棕发女人不知说了什么，亲昵地伸手挽住达里安的胳膊，他也没有推开，两人并肩往前走，背影渐行渐远。
    莱拉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对卢卡斯说：“我们的订婚典礼，就定在采收季结束后吧。”
    卢卡斯又惊又喜，当即走过来抱住她，低头就要亲吻她，莱拉偏头避开，推开他：“这是在外面，卢卡斯。”
    卢卡斯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搂住她的腰，语气轻快：“伯德维城的瘟疫如果没有结束，我们干脆就在这里组建一个家庭吧，你觉得呢？莱拉？”
    莱拉扯了下嘴角，应声：“都听你的。”
    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对达里安产生了的感情。
    不过，她和达里安之间，大概是不可能的。
    不说阶级之间的差异，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和一个来路不明、又不能言语的人交往，甚至是结婚。
    “你看，这套西装怎么样？”
    卢卡斯凑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莱拉勉强点头应和。
    她没看见，不远处的人群里，达里安正站在一处阴影里，望着服装店铺的方向。
    二人之间亲密的氛围，很刺眼。
    达里安垂眸，攥紧腿边的双手。
    “达里安，你在看什么？我们快走吧，不然父亲该等急了。”
    女人扯了下他的袖子，轻声催促。
    达里安不着痕迹地拨开她的手，背影略显寂寥。
    女人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又叽叽喳喳说起市集尽头的鲜花摊，还有街边面包店刚出炉的肉桂卷多香甜。
    达里安没有心思去听她说的这些东西，他想，自己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回家的路上，莱拉有些魂不守舍。
    她清楚，采收季过后的自己，只能按着既定轨迹走下去，嫁给卢卡斯，做个体面的庄园主夫人。
    而沉默寡言的达里安，终究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不会再有半分交集。
    明白自己对达里安的心思，莱拉反倒开始刻意避开他。
    她不敢见他，怕眼底藏不住的在意。
    这样一躲，转眼就到了采收季。
    稀疏平常的午后，莱拉和凯瑟琳留在家里，忙着准备给男人们的食物。
    果园里，男人们穿梭在果树间和田地里，采收着成熟的苹果和南瓜，一车一车地运向市集，或者是需要这些东西的店家。
    莱拉席地而坐，注意力总不受控地追达里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