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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他垂首,在紧闭的房门外站了许久,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魔殿。
    “啪”一声,楼厌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本?座到?底在怂什?么啊……
    狼这种动物,真发起疯来对自?己都狠,楼厌这一下并?没有收力气,他右侧的脸颊很快就红了一小片,与眼尾处残留的猩红相映衬,看起来偏执阴暗、而又格外楚楚可怜。
    他抬手推向眼前的殿门,指尖冷不丁地触上冰凉的石锁,骤然又是?一缩。
    “嘶——”
    他不该怂,可是?……可是?里面的人是?衡弃春。
    是?一个为了他,不惜生生剖出自?己神骨的人。
    是?他的师尊。
    是?亲口说“爱他”的人。
    楼厌明白,这才是?他魂牵梦萦两百年?后,与衡弃春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但……
    楼厌低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盖朱艳霞的那?颗泪痣,明明灭灭不可见。
    可是?……他真的还配再见到?衡弃春吗?
    楼厌看着眼前紧掩的殿门,第一次,凭空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就在楼厌打算结印将自?己的身形隐去的时候,殿门之?内却忽然传来了让他牵肠挂肚的声音。
    “谁在外面?”
    是?衡弃春。
    想是?刚才自?掴的声音太大,被?衡弃春听到?了。
    于是?楼厌不敢再动,盯着一面通红的脸站在门前,像之?前犯了错战战兢兢等待师尊传唤时的无数次一样,挪噎着说:“是?我,师尊。”
    里面似乎是?静了静,片刻之?后,衡弃春的声音便顺着那?条毫末的缝隙透出来,“进来吧。”
    楼厌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耸拉着脑袋走进去。
    衡弃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头天夜里还将自?己捆在床上为所欲为的孽徒忽然成了哑巴,身上魔气尽数敛起,脸色泛白,垂下去的眉眼掩住所有怯懦神色。
    红袍未解,衣领微敞,衬得整个人像只人高马大的鹌鹑。
    以及身后,还坠着一条蓬松的狼尾。
    衡弃春坐在凳上不由一怔,尚未开口,就看见狼崽子走到?他腿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衡弃春拧眉:“做什?么?”
    楼厌没说话,思切两百年?的人就在眼前,他竟不敢抬头看一眼。
    视线里只有衡弃春一截垂落至地的袍尾,纤白洁净,未曾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
    对。
    这才是?衡弃春。
    楼厌在心中苦笑一声,膝下冰凉的石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是?无相渊、九冥幽司界,是?走上正轨的“前世”。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正道人士的惨叫声,楼厌心念一动,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良久,他抬手结了一个观物印。
    魔气涌出,一团黑色的雾气之?间,渐渐显露出另外一副景象。
    仍是?地牢。
    先前堆积满池的残骸都已在无形中化成血水,徒留一池血色弥漫而出,阴暗的水牢里,正响起隐约的打斗声。
    衡弃春蹙紧了眉,透过重?重?黑雾看过去。
    只见他所熟识的仙道众人此时都被?囚禁于这方地牢之?中,未被?妖邪所控,但却已经开始自?相残杀。
    或同门或同宗,人人都下了死手,修为最弱的小弟子已经力竭而亡,横陈在地的尸体被?他们?的师尊或师兄一脚踢入池水之?中,逐渐被?一池血水吞噬。
    夹杂其?中的,还有修士惊恐的叫嚷声:“师弟……你不要怪为兄,楼厌说了,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就算师兄不杀你,也会有别人杀你的……”
    好一出自?相残杀的戏码。
    衡弃春默了默,缓缓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另一端,地牢里的一株石柱旁。
    南隅山正盘腿坐在那?里,闭目调息。
    他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混战当中,只在衡弃春的视线隔着观物印看过去的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似有所感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衡弃春心头一震。
    那?个眼神太过令人熟悉。
    正如上一次,师兄率领十八界弟子死守神殿,在楼厌手下陷入濒死之?际、却仍不肯屈从的眼神。
    衡弃春似乎读懂了楼厌不敢说出口的心声——
    师尊你看吧,纵然你未卜先知,让鹊知风编造出一面可逆改天命的梦境。
    现实?之?中,他们?仍然要死在我的手里。
    你护佑的、你疼爱的,终究不会落得好下场。
    但衡弃春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情急,而是?淡淡倾身,俯身看向跪在自?己腿边的狼崽子,以一副清润的嗓音问他:“楼厌,你给我看这些,是?又想要威胁我做什?么?”
    楼厌抬头,一双眸子泪凄凄的,眼角的泪渍竟然已经晕上泪痕。
    嗤然一笑。
    一条红索从袖中探出,紧紧捆住两只手腕,楼厌顺势抬手,将被?捆住的手腕呈给衡弃春看。
    他自?缚红绳,亲手将自?己送到?衡弃春面前,以九冥幽司界最尊贵的魔身向他下跪。
    “要我放过天下苍生,可以。”
    “除非,神尊要我。”
    第120章 没有不要你
    观物印散, 地牢中的画面消失,那些肆意散开的魔气又被重新收回体内。
    楼厌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 然后垂下眼?睛闭口不言。
    数日之前,他以鲛鱼幼崽和毕方鸟作要挟,强迫衡弃春以“禁脔”的身?份留在无相渊。
    今时今日,他又想要以地牢中的“六界苍生”作赌,求他的师尊不要弃他。
    高举的手臂逐渐麻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楼厌只能听见自己?剧烈而又无序的心跳声。
    怦怦……
    怦怦……
    他几?乎不敢去?想, 如果?衡弃春不肯受他威胁, 或是不肯答应他所求之事,他还能怎么办……
    像上一次一样再与他同归于尽一次么?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 楼厌登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就在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抬头上看时, 忽然听见上首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唉……”
    是衡弃春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指尖似乎摸索着什么,发出清脆的、与金属相撞击的声音。
    楼厌闭上眼?,心道完了。
    衡弃春既肯来无相渊见他, 必然是知?道了他们是因?漆园蝶造梦才?活了这一世, 如今蝶亡梦魄,重新回到?被扭转了的前世。
    知?道了自己?曾经犯下的所有罪业的衡弃春,真的还会要他吗?
    下一瞬, 他听见衡弃春淡淡地说?:“这么早让他知?道做什么。”
    随之传来的是另一个颇有些熟悉的声音, “漆园蝶又不是全凭我?控制的。”
    “再说?了, 他已经知?道你被剜了神?骨, 若不破梦,你要怎么同他交代?”
    楼厌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瞳孔骤然一缩。
    殿中并不是只有衡弃春自己?。
    坐在衡弃春腿上的貔貅幼崽正满是兴奋地冲着楼厌发出“咻咻”的叫声, 圆桌的另一侧坐着鹊知?风,正勾着唇角垂眸看他。
    那张脸上仍然阴郁至极,只是脸色惨白,浑然一副因?为操控漆园蝶造梦而被耗干了灵力的样子。
    楼厌已经顾不得他是不是面无人色了,只觉得一股火气直直地从丹田涌了上来。
    他居然当着鹊知?风和貔貅的面儿?给衡弃春下跪!
    还……还捆了自己?,求衡弃春要了自己?!!!
    耻意后知?后觉地顺着后脊攀爬上来,楼厌满脸潮红,挣扎着就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手腕上的红绳脱落一寸,膝盖勉强离开地面。
    “铮”的一下。
    衡弃春单指拽住了那条红绳的另一端。
    皮肉将要被割伤的痛意传来,楼厌“嘶”了一声,被迫在这样的姿势下抬高手臂,同时揣着满脸疑惑抬头看去?。
    视线将将触上衡弃春的目光就感到?一阵寒意,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生出,顺势取代了先前的耻意。
    他这下顾不上的是羞耻。
    因?为衡弃春已经抬起腿,用足尖踩上楼厌的大腿,将他抬起两寸的膝盖重新碾回到?地面上。
    “跪着。”衡弃春说?。
    楼厌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慌忙收回了视线,耳边一阵杂音,听不清是貔貅幼崽在乱叫还是鹊知?风在说?什么。
    他只是一味乖觉地跪在地上,恋恋不舍地看着衡弃春的脚从他的大腿上挪开。
    没办法,他是衡弃春养大的,天生就怕衡弃春。
    他控制不了。
    楼厌垂眸跪在地上,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上那条绳子,试图在衡弃春看不见的角落将它解开一点儿?。
    绑得太紧了,手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