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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莳婉见状,一时心中诸多滋味,除去一直以来的猜测之外,竟还有几丝受宠若惊。江煦肯亲自来为她上药,且并未严厉责罚她的僭越,可见这些他都是暂能忍受的。
    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的。
    “多谢大王。”回神,她乖乖道。
    江煦不看她,只道:“至多三日便能到了,你且忍着些。”半晌,他像是想到什么,“去了那边,早些把身子养好。”
    莳婉面不改色,“我这是娘胎里带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有成效。”
    “不拘用什么药,总有治好的一天。”江煦收好药瓶,语气不变。
    “治好之后呢?”她腿上的伤被一层薄薄的药膏覆盖,或许是清凉的触感,也或是眼下的这份偏爱,让她吐出口的话语越发大胆,“大王是要正经纳了我?”
    再度挑明这话,她反倒没那么重伤春悲秋的情绪了。
    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如今再出去,付出的代价要比以往大得多,经历过这一遭,怕是她的画像已经摆在了有些人的桌案上。
    倒不如这般仆不仆主不主地做着,至少能活下来。
    在前线那种地方,安全地活下来。
    她总能有那一日的。
    听她提到这事,江煦抬眼望来,又见莳婉面色沉静,眼神隐有落寂、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的模样,道:“好端端地,想这个作甚?”他以为眼前的人是在担忧此事,犹豫几刻,还是道:“待本王事成,自是会一顶小轿纳你入门的。”
    只要她不再有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安生待在他身边便可。
    莳婉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拒绝沟通的姿态,抿着唇不语。
    “你这是作甚?”江煦坐得更近了些,“莫不是先前的气还没消?”
    “大王你都没有气奴婢,奴婢又有什么借口生气呢。”莳婉似真似假道:“更何况奴婢福薄,自然是不能肖想这些的。”
    “她们是奴婢,你又怎么会是?”江煦只当她是见了刚刚那两个丫鬟不开心,哂笑道:“还耍起性子了。”
    男人的话语虽是怪罪,可语气全然是纵容,甚至还显出几分淡淡的欢愉。
    似乎每每她这么放肆地对江煦说话,他的心情便总会离奇地好上许多。
    真是怪事儿。
    “奴婢不是耍性子。”莳婉抬眸,亮晶晶的眸子里宛如一片琥珀海洋,泛起一阵涟漪,“大王要一顶小轿纳了奴婢,奴婢只是伤心罢了。”
    比起从前处处小心、恭维着他的婉儿,江煦俨然更喜欢她现在这样。
    温声细语,眉眼含情。
    虽脾气依旧倔强,却也无伤大雅。
    他随口道:“你的性子若是乖顺些,本王也不会舍得这般对你。”
    “其实,说到底......”
    “你若不跑,又岂会陷入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见状,莳婉便也不多言了,片刻,待江煦问询的目光再度扫来时,她只是道:“我知错了。”
    “所以,我只是想弥补大王。”
    “我只是想,学着如何和大王好好相处。”
    见她情绪复又低迷,江煦心下一叹,温和道:“这几日本王事务繁多,待晚些时候,边境接壤之处有许多新奇玩意儿,可想去看看?”
    看来讨巧卖乖还是有用的,只要顺着他,示弱一番,这男人也会给她一颗甜枣吃。
    莳婉不愿自讨苦吃,闻言,赶忙扬起些笑意,应下,“当然。”
    ......
    *
    距离突厥几十里处。
    卯时二刻,天光将醒。
    大军一到地方,便开始筑寨扎营,江煦所率领的军队作为先遣部队,提前一步抵达了此处,莳婉一路跟随,待安顿好,整个人已是疲乏至极点。
    照例喝完药后,进了帐内,这才松缓几分,躺在床上睁着眼望了会儿四周,看着看着,没一会儿,便阖着眼睡了过去。
    帐内一片安静,夏日的燥热似乎都被隔绝于外,床沿边的冰鉴散发出丝丝清凉,散于空气间,榻上,熟睡的人眉心紧蹙。
    多日未曾梦到的场景再度浮现。
    这回,刺客左眼角下的疤痕更加显眼,泛着青紫,在人群里骤然跃出,而后,一刀刺向江煦的咽喉处。
    血珠顺着甲胄的纹路一路晕染,顷刻便是一片血红之色。
    那刺客的匕首是特制,刃面上布满逆向生长的倒刺。当刀尖刺入咽喉时,倒刺会勾住气管软骨,瞬间能绞碎血肉。
    人群骤然慌乱起来,乌泱泱的人声,吵得她有些恍惚,大片的血迹,仿佛什么灾难的预告。
    榻上悬于顶端的丝帐被莳婉扯出裂帛声,梦魇之下,她不由得胡乱扑腾,直至掌心传来刺痛,有一小段尖锐的冰鉴扎进了肉里。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大约是心里一直装着事情,睡醒后竟还有好几息的分神,身体酸软,惊恐的神情尚未完全消散,胡乱扔掉冰鉴,正欲下床,一扭头便见两个丫鬟装扮的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统一的素色衫子,一左一右,恭恭敬敬站在离莳婉几步远的位置,其中一人见她起身,便恭敬地上前要来扶她。
    “等会儿。”莳婉吓得不轻,正想问些什么,就见江煦陡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她这一幅防备姿态,目光旋即在两个丫鬟身上转了一遭。
    “你们俩先下去吧。”他吩咐完,两人忙行礼告退,徒留莳婉眉梢再度不自觉地蹙起。
    “你这是做什么?”她的语气尽量平和,“何故给我配了两个伺候的人?”
    “军营和在济川不同,难免有不适应之处。”江煦坐在塌边,细瞧她的神色,“怎的脸色这般差?”
    “不过是梦魇而已,老毛病了。”莳婉避开他的目光,兀自垂着眼,盯着软榻上的花纹。
    梦魇?江煦开口道:“你这梦魇未免也太过于频繁。”上次在云安寺时,便叫他吓得不清,且他记得,下人来报,言及婉儿平日里也是时常如此。
    世上,当真会有人日日困于梦魇之中吗?
    江煦暗自记下此事,回神,却见婉儿越发深思不宁,唇瓣几度嗡张,他正欲问上一嘴,婉儿却又倏然双唇紧闭,瞧着似与寻常模样无差。
    他的眼神转冷,莳婉恍然未觉,自顾自继续道:“到了新地方,便有些睡得不安生,劳烦大王还记挂着。”
    片刻,江煦淡淡应了声,应付两句便寻了个借口出了营帐。
    帐外,热意传来,天空边缘晕染着淡淡的青灰。
    偶有几颗残星仍固执地钉在穹顶,却已失了夜间的锋芒,如同将熄的炭火,忽明忽暗。
    叫他有几分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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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这句话出自杜甫的《驱竖子摘苍耳(即卷耳)》。
    第30章 假象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相信本王……
    莳婉盼着江煦所言的“甜枣”, 恰逢江煦这几日也确实繁忙,她又过上了先前一整日见不上对方的惬意日子了。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上次找来的那两个丫鬟。
    譬如今日, 莳婉刚一起床,其中一人便不知从哪儿端来的铜盆, 沾湿了帕子便要来给她净面, 另一个则候在旁边, 眼瞅着要为她更衣、梳妆。
    “不用这么细致。”莳婉拦住对面要帮忙的人, 淡淡道:“你俩守在帐外即可,旁的不必。”
    那为她净面的丫鬟胆子大些, 见她只是神情恹恹, 并无不耐烦的神色, 立刻道:“夫人, 那今日便还是由奴婢们来伺候您吧。”
    这声“夫人”把莳婉喊得一阵胆寒, 她抿唇纠正道:“你别喊我夫人, 唤我婉儿就行。”
    这些都是江煦一手挑选的人, 对他忠心耿耿,越界的命令,这些人也不会听, 不过无伤大雅的, 便无妨了。
    她如今打定了主意决心让自己舒服些,自然不会固执于这些恶心人的称呼上。
    谁料, 这两名丫鬟听了, 面上竟都为难得紧,两两对视一眼,竟是直挺挺地都跪下了,齐齐道:“夫人, 您这是折煞奴婢们了。”
    大王才告诫过她们要讨夫人的欢心,可新夫人瞧着像是极为抵触此事的。
    “你们是何时来的?”莳婉见她们这般,索性转了话茬,道:“我怎么先前没见过你们两人?”
    一见夫人问话,两人立刻行礼,规矩道:“奴婢名唤画澜,今年十五,济川人,是约莫三个月前被采买进府的。”
    另一人见状,也赶忙道:“奴婢名唤画蕙,今年十六,湖州人,差不多......是两月前进府的。”
    湖州人?莳婉心下一动,看向后说话的那人,这小丫鬟生的鹅蛋脸,皮肤偏白,细长的眉眼,细瞧颇为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