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母呢？
    她虽然蠢，但她知道自己的脸有多无敌。
    苏父最恨她的那几年，喝醉酒的时候，看到她的脸，也是目光缱绻。
    便是后来入府的妾室，跟她的妹妹或多或少有几分相似，也代替不了她的位置。
    直到苏芸禾的降生。
    她看到她一天天长大，同样身子弱，同样性子闷，同样爱读书，同样聪慧过人……以及那张，越来越相似的脸。
    她好像又经历了一场童年噩梦，而让她做噩梦的人，日日晃在她的眼前。
    她做贼心虚，迷信鬼神，害怕是妹妹转世投胎来找她还债。
    这一刻，她忘了这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她不喜欢她，越来越不喜欢她，明明是她的女儿，她却日渐把她当成情敌。
    她藏着她，拘着她，不让她看到丈夫，就怕丈夫看到她的脸，宠爱多过自己。
    若是苏世忠宠爱她，那跟看到自己丈夫宠爱黎春安有什么区别？
    她没胆子也没那份狠心下手，让孩子夭折。
    但她也不愿她过的好，让自己受折磨。
    与此同时，她拼命的对另一个女儿好，好像就能弥补自己童年未曾在父母那里得到的关怀一般。
    而苏云娇又是个上道的，一个愿意宠，一个愿意装，这也算是一场，母女之间的双向奔赴了。
    邱嬷嬷讲述完那些陈年旧事，又定定地看了会苏芸禾那张脸，便低下头不再多说。
    两个衙役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死，本以为是平平无奇的出勤，没想到短短半天时间，听了这么多富户大家的密辛。
    一时间，两个衙役好像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不得其法，不知道哪个瓜更大。
    局外人尚且心绪如此波动，更遑论身处其中的人。
    苏芸禾只觉得一种荒唐感袭满全身，在邱嬷嬷诉说的过程中，她甚至猜测过自己可能是那位从没见过的姨母所生。
    不然，有谁会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可到最后，也没有转折。
    她就是黎春蔓的亲生骨肉！
    苏芸禾低头苦笑一声，满腔复杂，这种心情，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或许是她只有安安一个亲骨肉，不懂多子父母的心情吧！
    若是沈今安知道苏芸禾心里怎么想的，或许就便能形容出来。
    正所谓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技术，最离奇的案件破解到最后也只是最简单的作案动机。
    她娘这狗血操蛋的前半生，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一个愚蠢女人的嫉妒心和畏惧。
    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苦衷，他们不无辜，却好像也值得同情，所有的错误都似乎缘于曾经经历过的不幸。
    可苏芸禾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恰好性情品貌酷似自己那位从没见过的姨母罢了。
    她只是运气不好，投胎到了黎春蔓的肚子罢了。
    罢了，罢了。
    事已至此，苏芸禾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不讨母亲喜欢的原因。
    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于一生，但如今，对于那可望不可及的母爱，她终于是放下了。
    第345章 抉择
    想通之后，苏芸禾觉得自己的人生都顺畅了。
    无语到极致，只有沉默。
    苏芸禾没了再说话的心思，转头对着丈夫和女儿道：“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走吧！”
    苏世忠急了，“四丫头，你不能走啊！这，这……这眼下要怎么办啊？”
    得给个说法啊！
    沈今安原以为自家娘亲不会说话，却不想她脊背挺直，铿锵有力道：“怎么办？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苏芸禾难得的强硬，让苏世忠震在当场，呐呐无言。
    苏母原本沉浸在被揭短的羞耻中，听到苏芸禾的态度下意识恼怒。
    “你，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这些陈年旧事都已经说给你听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她不做人，你要打要骂，怎么惩罚关起门来就好了，作甚要闹大，让整个扬州城都看了笑话？”
    习惯性伤害你的人，不会因为一次被揭露，就反思自己的错误。
    你得一次次敲开她的骨髓，将你受到的委屈和痛苦都灌在她的身体里。
    让她穿着你的鞋，走你走过的路，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你所承受的切肤之痛。
    苏芸禾根本不想与这个所谓的母亲说话，拉着沈临枫的手没停，径直往外走去。
    沈今安“好心”提醒这对不称职的父母，“苏云娇犯的事，可不光是只和苏家有关。证词上写的明明白白，买凶杀人，十几条命！吴家那些良家子，可有不少都是死在她手上的。草菅人命，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苏世忠面如死灰，苏母一脸气急。
    眼见着沈家一家三口要走，还想派人拦着。
    封澈见状，眼神一厉，抬手间，几个“尸体”被封澈的暗卫从房顶扔了下来。
    待人看清这几具从天而降的“新鲜大体”，苏母和苏云娇吓得都“嗷嗷”尖叫着往后退。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死人了，死人了啊！！”
    苏母捂着胸口往苏世忠的身边靠，生怕自己的心都跳出来。
    苏云娇也吓够呛，匆匆往后爬去。
    封澈冷冽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这两位便是那个毒妇养的暗卫，我来院子里的时候这两人还想动手灭口，幸好我的人及时出手，才没让他们得逞。只是打斗时下手有些不知轻重，两位官爷可以带走，看看还能不能撬出点有用消息。”
    两位衙役看着那两个手腕都被拧断，手掌都被捏烂了的“尸体”：“……”
    这……可有点儿太不知轻重了吧！
    有这两具尸体震慑，院子到底清静下来，沈家人顺势离开，封澈紧随其后。
    苏云娇之前的疑惑终于解开，怪不得自己的暗卫没有提醒自己。
    她自己花钱养的暗卫自己知道，武功都不弱。
    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把这些人都杀了，还不出动静，必然是对方更厉害。
    而能养出这般武功的人家……
    苏云娇抬头看着那个身姿挺拔，气质矜贵的背影，寻常商贾人家，怕是培养不出这般的气质。
    想到这位公子方才站立的位置和姿态，苏云娇的心里又是一阵不甘。
    她这位四妹妹，可真是好运！
    但没关系，她是天上洁白又高贵的白云，而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株最最普通的禾苗。
    只要自己是苏家女，吴家妇，就总有翻身的时候。
    是的，事到如今，苏云娇仍然觉得自己会翻盘。
    因为她了解自己父母的脾气秉性，以苏父的性格，他便是恨不得自己去死，也得努力去维护苏家的脸面。
    生意人的名声毁了，只怕苏家的百年基业，也要毁去一大半。
    如此想着，苏云娇更放心了。
    苏世忠转头恰好看到苏云娇松口气的样子，气的顿时飞了胡子。
    “孽障！都是你搞出来的事情！你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苏母抹着眼泪，终于是狠下心地打了苏云娇两巴掌，“你这个死丫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般伤娘的心啊！呜呜呜……”
    “你对我好？那是你自愿的吗？那不过是我自己讨巧卖乖，讨你欢心得来的！那是我自己的本事！又不是你的真心！你一心只挂念你的嫡子！”
    苏母被苏云娇吼的一愣，捂着心口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纵使确实重男轻女，可这些年来，对苏云娇的疼爱也不是假的。
    便是知道苏云娇给她下打胎药，伤心之余还下意识为她开脱，觉得她小孩儿心性，就是怕新出生的弟弟妹妹抢了自己的宠爱。
    可现下听着苏云娇说的这一番话，她是真的伤心了。
    一直没走的苏云书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觉得讽刺可笑。
    他娘做母亲到底有多失败啊！
    一共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孩子能感受到她的爱。
    他得到了名义上的母爱，不甘愤怒。
    苏云娇得到了实际的疼爱，却尤不知足。
    唯有二姐姐，什么都没得到，却不言不语。
    “我劝你们这次最好别再想着和稀泥了，名声都是一时的，便是被这事重创，苏家的名声也不会彻底扫地。还不如公事公办，还世人一个公道。也能博一个大义灭亲，破釜沉舟的美名。”
    苏云娇满眼恨意地看着苏云书，“老九，你好狠的新，对你亲姐姐都能下此狠手。”
    苏云书讽刺地看着她，“这不是跟长姐学的嘛！感谢长姐的言传身教，若不是知道长姐对我赶尽杀绝，弟弟我也下不了决心反击呢！”
    苏云娇神色一震，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她早该反应过来的，能在几个暗卫全出动的情况下全身而退，背后的势力怎容小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