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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沉川皱着眉,看被扔出来的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三两步走到近前,将昏过去的人翻过来一看——孔方金。
    只不过和他熟悉的那个孔方金不太一样,这人瘦得两颊凹陷,眼窝一圈都泛着青黑色,一瞧就是病得不轻的模样。
    沉川捡起两个壮丁扔在?他身上的东西看了看,是卖身契,上面的名字也确实是孔方金。
    眼下的状况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当务之急是给要?死不活的孔方金找个大夫。
    沉川扛起孔方金,循着庄子前的车辙印子反方向走,很快找到城门口,但城门紧闭,把守的兵卒见他靠近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将他拦下。
    从兵卒口中,沉川推测出似乎是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城池时疫泛滥,有难民?逃出城不知所踪,京城正在?戒严,凡是疑似时疫病患的人,一律不准入京。
    一群兵卒忍着害怕,色厉内荏地要?拿下沉川和他背上的孔方金,却?不是沉川的对手,沉川脱身后很快甩掉众人远去。交锋中他发现,异能和羞羞竟然都没了,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找到一个破庙,庙里不少衣衫褴褛之人,沉川还看见几?个眼熟的,是老鸦山的人。
    见状,沉川径直找到“熟人”,无视了人困惑又有些害怕的眼神,将孔方金托付出去,独自外出,想办法进城抓药。
    也多亏种植过药材,他颇为?了解药性和一些基本病症,将孔方金的症状描述给医馆大夫听,大夫很快开了药方。
    大夫抓药时,沉川才想起来他今日没出门直接去了书房,身上没揣钱袋……然后摸遍全身,勉强凑足了一服药的药钱。
    从医馆出来时天?已?经亮了,城中热闹起来,和城外破庙的萧索寂寥景象全然不同。
    结合破庙里“熟人”看他的反应,沉川心?里对现状已?经有所推测,只也不敢全然肯定?,记挂梅寒和三个小孩,出城时耽搁了一下,找人打听了一番。
    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倒是听了一耳朵城里哪家和哪家今日结亲,排场又是多么多么大。
    沉川对这些不感兴趣,见实在?没自己?想要?的信息,被梅寒蒙蔽的良心又想起了孔方金,赶紧出城了。
    可惜想来是老天也跟孔方金作对,他的药又耽搁了,迟迟不到。
    城门外离破庙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大河,因连日暴雨,河中水势暴涨。
    沉川出城后直接往破庙而去,过河时见河中似乎有个人在?随着湍急的河流跌宕,一瞬间心?有所感,当即放下药包,下河救人。
    费了一番力气?将人救起来,一看,竟是刮了胡子的邵元!或者说是还没蓄上络腮胡的邵元。
    沉川一下懂了,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梦到或者回?到了过去。
    想通这茬,又想到梅寒现在?不知在?哪儿,顿时一阵烦躁,只能看邵元知不知道了,毕竟一开始邵元就表现得不大正常,得等人醒了问问才是。
    他又摇了摇邵元,邵元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也不知是想不开了跳河自尽还是失足落水怎么的,反正瞧着都不太像邵元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沉川捡回?岸上的药包,又背上邵元,先?回?了破庙。
    到破庙时孔方金已?经醒了,估摸着是从旁人口中知道是沉川救了他,见了背着人回?来的沉川,与?人对视上眼神的那一瞬间就确定?人身份,登时涕泪横流地认大哥,满口的救命之恩、再生父母什?么的。
    没有梅寒的消息沉川正心?烦,见人还有力气?叭叭这么多话,就把药包扔过去让人自己?想法熬了喝。
    孔方金对沉川的心?烦意乱熟视无睹,抓着那包药又嗷嗷哭起来,一副感动?坏了的模样,沉川还没问呢就跟个漏勺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的遭遇秃噜出来了。
    孔方金原来是一户农家子,家中五个儿子,他排行老三,这排行不上不下的,没上头的两个哥哥能干,又没下头的两个弟弟受宠,七八岁的时候家里想送两个弟弟去上学,但没钱,就不顾他哭求,将他卖到了昨夜沉川遇到的那处庄子上。
    他在?庄子上心?惊胆战、万事小心?地熬这么大,病了累了都不敢叫一声苦,想着再熬几?年多攒些钱,去问主家买回?自己?的卖身契。
    哪知运气?实在?不好,遭了时疫的难民?逃往京城来的消息才传来,孔方金便病了,晓得主家不是仁善之辈,他也不敢声张或是请假外出看病抓药,只得生生熬着,祈祷同以?前一样把病熬好。
    但纸包不住火,同屋的下人向主家揭发了他,然后果然如他所料,主家一点情面都不讲,也不过问是非黑白,马上让人将他扔出了庄子,任他自生自灭去。
    若不是沉川恰好碰上捡了他,说不定?他就病死在?暴雨里了。
    沉川听得不是滋味,想起自己?方才称得上恶劣的态度就感到心?虚,讪讪摸了摸鼻子,主动?拾了些柴禾捡了个瓦罐给人煎药喝,感动?得孔方金又是一阵涕泪涟涟。
    而与?孔方金这漏勺截然相反的邵元,那就是个锯嘴葫芦,醒来后任沉川询问孔方金骚扰,愣是一句话也不说。
    沉川没脾气?了,只能按着既定?的轨迹南下了。
    也不知是京城大夫医术高明还是孔方金到底年轻底子不差,他一服药下去,没两个时辰就觉自己?好了个七七八八,随时可以?像大哥说的那样动?身南下了。
    但沉川知道急不来,跟人商量趁京城这地方好赚钱,先?挣点钱买些干粮日用再出发。
    二人商量间,破庙外的河边突然人声鼎沸起来,似乎是有人落水了,家里人发现后急忙带人来打捞。
    以?为?人捞的是邵元,转头问邵元吧,邵元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倚着破败的佛像。
    见状,孔方金估计不是邵元,跟沉川感叹了一声今天?落水的人真多,转头很是唏嘘地望着河边打捞的人。
    “咦,来的还有个穿着喜服的男人,难不成是新娘不愿嫁他,跳河自尽了?”孔方金向沉川嘀咕着,“我瞧这新郎长得一表人才的,不应当呀……”
    邵元眼珠动?了动?,随后又恢复古井无波的样子。
    沉川和孔方金出了破庙,准备离近些观看,说不定?还能给人搭把手。
    还没走近,只听人群中突然响起阵阵惊呼,接着就见一具尸体被打捞了上来,然后不到半刻时间,那从尸体被打捞上来就钉在?原地、穿着喜服的男人,猛地跨出两步,刚到尸体近前,受不住刺激似的一下晕死了过去。
    可以?实打实确定?人家打捞的不是邵元了,又帮不上忙,沉川和孔方金唏嘘地摇摇头,转身回?破庙。
    一回?身,就见邵元出现在?破庙门口,大半边身体掩在?断墙后,无声注视着这边。
    孔方金走近拍了拍他肩膀,“瞧着不是你?家里人,同是落水的,那人运气?差了些无人搭救,没了。你?家里还有人没?要?是就你?一个了,不如你?跟我和大哥南下吧,让你?做三弟?大哥人好,你?信我……”
    面前的邵元却?不听他说完,转身一瘸一拐地往佛像前走去。
    而到沉川按部就班地带人从京城出发,南下去居州岭安府时,邵元亦不声不响地跟上了,同行的还有破庙中几?个老鸦山寨“熟人”。
    他们离京时是夏天?的尾巴,路上陆陆续续接纳了不少走投无路的老鸦山寨人,沉川亲眼瞧见人处境,才真正晓得人从前有多少苦楚。
    等一行人迁到岭安府时,已?经是第二年正月时间的事儿了。
    沉川可太想梅寒了,只不过记不清二人到底是哪天?相遇的,先?领人到当时还未有人踏足的老鸦山住下。一日,孔方金下山采买,邵元不见了身影,他才带着峰子和阿耿到山脚“埋伏”。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正疑惑是否日子不对时,一阵寒凉的山风吹过,沉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再睁眼,就是在?自家书房里。
    从书案上抬起头,就见梅寒拿着一张薄毯,正轻手轻脚往他身上披。
    “把你?弄醒了?”梅寒也发现人醒来了。
    “没有,打了个哆嗦就醒了。”沉川声音还有些空茫。
    他下意识抱住梅寒,轻松将人抱到腿上,把脑袋埋到梅寒颈项间,深深嗅了嗅,心?才落到实处。
    “我做了个梦,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梦见你?不在?,我在?京城捡了老二老三……”
    他絮絮叨叨把梦里的情景说给梅寒听,说到一半想起什?么,问:“老三有腿伤吗?梦里老三好像瘸过一段时间的腿,但我怎么记着没看老三瘸腿过啊?”
    梅寒捋了下沉川睡乱的头发,想了想,说:“有几?回?阴雨天?,阿元走路姿势似乎不太对,不大利索。说不定?确实是有旧伤落下病根了?”
    梅寒心?思细腻,观察得总比沉川要?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