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山庄好啊,是咱小丰县的?一大好事,韩某是小丰县父母官,怎么有不许的??本?官高兴还来不及呢。”边说边朝几人竖大拇指。
只三家小小的?茶馆,哪儿?来这样大的?名气?
莫名被架到这样的?高度,沉川再是迟钝也有些反应过来了,果然,下一刻便听人说:
“本?官是很支持你们建山庄的?。你们做山庄需要人手,指定想?着?回馈回馈咱小丰县,一定会从小丰县招工干活是不是?便是一时没这样大规模,本?官瞧着?修路也是要泥沙要石料的?,不如要咱小丰县的?,咱一家人,断断不会坑骗了你们。
“山啊、地啊都好说,本?官知道你们不是会忘本?的?人,咱一个县里出来的?,可不就得互帮互助嘛?”
这韩大人有意?思?,好赖话都说尽了,要不细细分辨,倒真?像个向富商讨好处的?无良大贪官。
然而人确实如邵元所?说,是个好官。一见面便对他?们礼遇有加,便是话里话外透露着?想?占他?们便宜的?意?思?,也全是为小丰县人谋利,半点不为自己。
若是其他?的?,几人兴许还要一番考量,但若只是招工干活,那没什么好犹豫的?,索性他们也有招人的打算。
沉川说了些客气话,然后?道:“全仰仗韩大人仁义,给我们划了许多地,又逢上半年天公作美,我们寨里庄稼长得好,这几日正想?着?要招些人抢收,要能帮上县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哎呀,我方才一看沉老板面相就晓得合我胃口!”韩大人大喜,直接站起?身,两步从上首跨下来,坐到沉川对面,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话赶话说到这儿,不如咱将修路的?事儿?也定了,本?官好尽快给你们划山拨地不是。”
沉川也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不管是修路还是垦地建山庄,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但我们财力有限,招工也需谨慎行事。我们提前商量了,工钱是按劳结算的?,不拘汉子还是姑娘哥儿?,只要性?情好、人品没有问题,那都能招……”
说谈间提了一嘴杨大地的?事儿?,言这人品性?如何败坏,如他?这般的?人,即便只是做工,他?们寨里也是万万不接受的?,要是手脚不干净或是好惹是生非,那他?们是一定要按寨里规矩办事儿?的?。
语气还算委婉,但态度十分坚决。
梅寒找补一句:“自然,韩大人治理有方,想?来县里百姓没几个有坏芯儿?的?,我们自是信得过。都要仰仗韩大人才是。”
韩大人不在?意?地摆摆手,面上更?加笑容可掬。
韩大人:“那些偷奸耍滑之人本?官也恼恨得很,你们老鸦山寨为富有仁回馈县里,本?官心里已经深感?欣慰,哪里还会插手你们招工的?事宜嘛?相反,若是有人寻衅滋事,你们尽管把人押到县衙来,本?官定不轻饶了他?!”
“大人清明!”
双方都没明着?说太?多,但默契达成了交易,韩大人当即挥手,让随从去取小丰县舆图来,要给老鸦山划山分地。
等舆图期间,韩大人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们刚才所?说的?偷鸡摸狗、妄图溺杀亲女的?,是不是一个一个断腿男人?”
几人望着?韩大人,不由警惕起?来。还没回话,又听人问:“是二月里还是三月份时候的?事,没错吧?”
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孔方金道:“没错,寨里把这人逐出山寨后?,我也是不忍心,将人送来了小丰县。韩大人如何得知这事儿?的??”
——也没不忍心,只是怕惹上人命官司,又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报官,再给山寨捅出篓子来,才出此下策。
韩大人好似没察觉几人有些紧张的?态度,仍亲近地与沉川相对而坐,话家常似的?:
“也没什么,就是这人偷了城里一户人家的?鸡,起?码偷了五只,主人家告到衙门来,人一上公堂,什么都给抖出来了,你说这事儿?干的?。”
韩居简初初答应为老鸦山众人落户籍,一是因为刚住持修建完了渡河桥,衙门库里实在?亏空得厉害,孔方金送来那几十两银子不算多,但已然能为县衙收养而没落着?去处的?孤儿?们买来足够两年吃的?粮食。
二来则是如今官府不作为,许多遭了天灾或是人祸的?流民都得背井离乡讨生活,到了他?乡无钱无权无势,难免沦为奴仆遭人买卖。
老鸦山众人虽没凄惨到那地步,但韩居简也动了恻隐之心,没多为难便给人把户籍办了。没成想?一时好心,倒为小丰县捡了个金饽饽,这才几个月过去,人在?府城都有些名气了,俨然成了他?们这个小穷县的?首富。
说起?来初初听到杨大地片面的?供词时,晓得老鸦山寨将人双腿打断,韩大人是有些生气的?,觉着?自己好心却收留了一群堪称土匪的?恶霸,他?日可别养出一窝山匪来为祸一方。
只小丰县实在?穷得过分,没兵没钱,想?带人去捉拿审问老鸦山一众都没法子。只得默默忍了,心里也存着?两分对人性?的?侥幸,暗中关注着?老鸦山一举一动,打算一旦发觉不对就将这事儿?捅到府衙去,让府衙出兵拿人。
这一关注老鸦山寨便发现那杨大地满口谎话,差点让他?误会了他?们小丰县出来的?、行商实在?、好锄强扶弱、帮扶了不少人的?首富!
当然,韩大人没将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说与人听,只粗粗略过。
“……那杨大地赔不起?主人家的?几只鸡,便被下了县衙大牢。许也是坏事做尽老天来收了,上月下了场暴雨,人染了病,狱卒草草请了郎中来看,但无济于事,直病了十来日,给他?病死了。”
韩大人语气唏嘘,神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瞧着?有两分痛快。
沉川几人得知杨大地下场,没人觉着?悲伤,甚至觉着?大快人心,多想?替兰哥儿?买一挂鞭炮回去庆祝庆祝。
杨大地让病体拖死了,无一人为他?感?到可惜、悲戚或是别的?什么,做人做到他?这份儿?上,实在?失败。
沉川没过多关注杨大地后?事,见韩大人没有问责的?意?思?,也与人闲聊起?来。
“听大人说县里还养着?些孤儿?,是怎么一回事?”没听说过这边衙门还有专门养孤儿?的?机构啊。沉川望了望梅寒,梅寒亦不明状况地轻轻摇头。
说到这事儿?,韩大人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哎,说来话长,都是些可怜孩子。去年晚秋时候少雨,天干物燥,本?官时常让人在?治下乡镇巡视,警示百姓小心火烛。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一天夜里打了旱天雷,劈中了山中树木,当即引发了山火……”
山火来得突然,最近一个村子的?村民都在?睡梦中,察觉不对醒来时,整个村子都已经陷入了火海。
不幸中的?万幸是小丰县草木不旺,山火没有绵延百里去,韩大人带着?人赶到受害村子时,山火已经烧无可烧,火势小到几乎完全熄灭,整个村子有半数人幸存下来。
有些人家还好,房屋田地烧毁了但家里人还齐全;有些人家有一两个没救回来,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最惨的?便是全家只剩了他?一个的?孤儿?,哭都不知该从何哭起?。
往常这般天灾下的?孤儿?,大多贱价把自己卖给人牙子,让人牙子搭线将他?们转卖到富贵人家,好歹能有条生路。
只韩大人不忍看好好的?孩子沦入奴籍,将人带回了衙门强自养着?,解决了人吃喝问题,又为人生计头疼,愁了八九个月没愁出个结果来,倒把自个儿?头发愁掉了不少。
“愁啊,这些孩子大点的?还好说,找些轻省活儿?勉强能养活自己。就是有些八九岁、十岁出头的?……实在?令人头痛。沉老板要是有什么门路,也向本?官透露透露。”
说这话时韩大人本?人也没抱什么希望,权当发发牢骚,谁知人还真?点了点头。
沉川:“今年我们寨里是没空缺招给小孩了,但明年春天看看情况,兴许可以招几个小孩,能教人做做茶,只工钱是开不了多高的?,而且……”
他?话未说完,韩大人再次握住他?手,情真?意?切:“沉老板,不,贤弟,只要你们肯教人手艺,别说工钱,倒贴钱我也要送人去学——不过也不能倒贴太?多。”
沉川哭笑不得:“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能不能学成还要看他?们自己。且要等到明年开春,还早着?。”
梅寒也道:“韩大人给了我们寨子这么大便利,我们回报些许也是应当,哪里好意?思?再收学费?”
韩大人激动不已,一连叹了数个好,又命下人取来纸笔,挥毫书了“官民仁贾”几个大字,说是要着?人刻了牌匾送给他?们,实在?感?动得不像样,就差握泪眼涟涟握着?人手无语凝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