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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号废了,我重开[重生] 第195节
    他带了哭腔,痛道:“爹哪天出发,是我告诉他们的,从哪个渡口走,也是我告诉他们的……他们骗我,他们骗我骗得好苦……”
    “太爷,我反正是无牵无挂了,你替我报了这桩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我认了——”
    乐无涯抬手,揉了揉他的一头乱发,不带任何感情道:“好啊。”
    第124章 问鬼(一)
    经南亭新任仵作和乐无涯的一齐检验,仲俊雄的死因很快分明了。
    服食水银,乃至于此。
    以火煅丹砂,便能成此毒物。
    丹砂不算易得之物,但侯鹏经营药铺,对他来说,此物不难得到。
    但侯鹏和师良元从来与仲俊雄交好的,明面上并无杀人动机。
    就算当初他们有意找到仲国泰,套取了仲家人何时出发、何地登船的情报,也完全可以解释为“叔伯关心子侄”。
    而且,仲俊雄当初喝酒时并无甚异样。
    不少人亲眼见他好端端地上了船去。
    水银之毒,是在船行之后才发作。
    时隔一月,该销毁的证据早已湮灭。
    单凭一具尸首,根本无法定下侯鹏和师良元的罪。
    侯、师二人大可宣称,是船夫见财起意,谋财害命,才对仲俊雄下毒。
    若乐无涯传船夫到堂,船夫必然抵死不认。
    场面只会变成狗扯羊皮,互泼脏水。
    常年在水上跑的人,都有一副野调无腔的硬脾气,到时不仅要叫冤叫屈,恐怕还要痛骂他这县太爷一顿。
    既然早知道要挨骂,乐无涯就不特意去找这一顿骂了。
    至于仲家曾经的管家,乐无涯已经遣人去寻他了。
    但他的作用聊胜于无。
    他肯不肯实话实说都是问题。
    要是连着仲俊雄“联合外族谋杀朝廷官员”的罪名一起招供出来,他自己也要吃挂落的。
    ……
    “现下便是这么个景况。”
    乐无涯晒着雪后明煌煌的大太阳,坐在廊下,吃着闻人约的汤面,无甚形象地盘着腿,将案情条分缕析地讲给仲国泰听。
    闻人约用软布擦着手,看着台上阶下的二人,是十足的无可奈何。
    大约两月以前,乐无涯和闻人约就“人贵自重”一事大吵了一架。
    争执过后,乐无涯反躬自省,知道自己那话伤了他的心,正筹划着要不要亲自去南亭书院,整个大排场,给足他的面子,将他哄回来,闻人约便拎着个点心匣子,一如往常地登了县衙大门。
    他站在乐无涯书房门口,腰背挺直,声声清晰道:“我想过了。我一开始对顾兄,确实是存了利用之心。但天地可鉴,我从未将顾兄视为棋子。顾兄是我……”
    他低下头,心中颠颠倒倒地转了几个来回。
    没等他想出能概括二人复杂关系的词汇,乐无涯便瘸着腿一蹦一跳地迎了上来,径直扑到了他身上去:“哈!自己送上门来了!”
    乐无涯这一扑,把闻人约的一切心思都扑散了,只余下满腔简单的欢喜。
    二人就此言归于好。
    可就在方才,仲国泰没来之前,二人又争执了一场。
    起因很简单:闻人约不许他将仲国泰留在身边。
    闻人约认为,无论前因何起,仲家败落,就是乐无涯一手所为。
    真要细细追究,仲家夫妇的死,也不能说与乐无涯全无关联。
    留这么个隐患在身边,闻人约担心哪天仲国泰午夜梦回,梦到爹娘,拧了心思,偷偷跑来把乐无涯掐死。
    乐无涯的想法是:他若起了这等心思,我正好送佛上西天,趁着年节刚过,赏他份阖家团圆。
    闻人约仍然坚持认为,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若这仲国泰是个心智坚忍之人,蛰伏在他身边,只为着伺机狠咬他一口呢?
    随着乐无涯与闻人约与日俱熟,乐无涯发现,此人当真是个无可转圜的天生犟种,天生是个干御史的好材料。
    乐无涯不想同他再起争执。
    万一又把人气跑了,他还真要去南亭书院哄他。
    乐无涯索性另起话题,撒娇道:“饿了。想吃苏式的热汤面。”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闻人约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但还是据实答道:“没有高汤。”
    乐无涯:“昨天还有点剩鸡汤呢。”
    闻人约叹了一声,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投喂他的顾兄。
    ……
    仲国泰听乐无涯说完以上种种,默然无声。
    几日前,他回到南亭时,瘦得几乎脱了相,等他剃去一部凌乱的胡子,活脱脱成了个小仲俊雄。
    太平时节,仲俊雄训斥他时,总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畜生”。
    仲国泰自己也暗暗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现今他不怀疑了。
    他与父亲,连心也连相,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父子。
    在外流浪许久,仲国泰至少学会了不说蠢话。
    想不通的事情,放在心里慢慢想,总能抿出个头绪来。
    他垂着眼睛,神情半明半昧。
    思索片刻后,他问乐无涯:“这么说,没得审了?”
    乐无涯热热闹闹地吃着面,把嘴唇烫得通红:“正道反正是走不通了。”
    “那邪道呢?”
    乐无涯还是摇头。
    闻言,仲国泰登时几步抢到阶下,赤红了眼睛,直直瞪着他:“闻人约,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的眼里闪过凶光,叠加着走投无路的泪光:“你怎么对付我家的,你倒是对付回去啊?”
    乐无涯不惧怕他的疾言厉色。
    他将筷子横放在面碗上,审视了他片刻,轻伶伶地一笑:“我倒是想依葫芦画瓢呢。可侯家的两个儿子个个争气,都在南亭书院读书;师家的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家又没养出烂葫芦来,不好下手啊。”
    仲国泰犹如凭空挨了个窝心脚,不吭声了。
    他锋芒全无地垂下头,大狗似的蹲在了台阶下。想哭,没眼泪。
    他埋头半晌,又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罗织罪名,还不简单么?要是有不服的,打一顿板子,上一顿夹棍,没有不招的!”
    乐无涯:“哟,仲少爷出了一趟远门,着实涨了不少见识。”
    仲国泰负气道:“你们当官的,不都这样吗?”
    乐无涯单臂压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好整以暇地问:“我的官声,是我在南亭一步步苦心经营出来的。你们仲家父子,爹要我的命,儿子要我的名声,个顶个的不跟我客气,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啊。”
    仲国泰呆在原地,被他怼得张口结舌,心如火焚。
    闻人约在旁看到现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颇不赞成乐无涯将仲国泰留在身边的冒险之举,可见仲国泰犹如困兽,几乎要发疯的模样,他亦是不忍。
    于是,他走上前去端乐无涯的汤碗。
    在路过仲国泰身边时,闻人约轻声提示道:“他有主意。”
    仲国泰将这四个字在心里颠来倒去地琢磨一会儿,原本灰败的脸色顿时放出了光明。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爷,我知错了,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
    乐无涯瞪了闻人约一眼。
    他正要磨砺这小子呢。
    筋骨倒是结实了,可脑子总转不过来怎么行?
    闻人约微微的笑了笑,受了他这一瞪。
    乐无涯身上暖了,肚子饱了,精神百倍地站起身来,将那条愈合的腿在地上跺了跺,步伐轻快地来到了仲国泰面前,端起他的下巴,研究起他的面容来。
    仲国泰刚才还凶悍地瞪着他,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如今骤然和他对视了,却一下子失却了勇气。
    他看他,还是天人之姿。
    但此时的仲国泰,早已没了那不正经的亵玩之心。
    眼前人,是真正的天上人,只要肯发一发慈心,就能给他一个公道。
    “正道不行,邪道不行……”仲国泰轻声道,“那您想走哪条道?”
    乐无涯轻巧一笑:“鬼道咯。”
    ……
    转眼,年关已过,乐无涯再次将南亭诸位里老人集合在一起。
    但这回,不去衙门,改去拜城隍。
    南亭县的城隍庙位于城西。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