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世子，是未来蜀地的王，你要肩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姬飞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王。
    明明才四十来岁。
    正值壮年。
    他翻窗来偷你的时候，身姿那样矫健。
    可现在这个，躺在床上，肤色和发色都发白的病秧子，是谁？
    是同一个人？
    姬飞白不信，
    他甚至觉得这个陌生男人，是别人伪装成他父王。
    伪装还很拙劣。
    “往后，整个蜀王府都得指望你，十七十八也才三岁，长兄如父，你总得叫他们俩安稳长到弱冠，不是吗？”
    十七十八？
    姬飞白心思全在你身上，竟然连府里新添了弟弟都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是正常。
    都排到十八了。
    确实太多了。
    另外，其实十七和十八，跟你，你们仨，是先后脚出生的。
    时间没超过三个时辰。
    但作为姬家唯一闺女的你。
    出生实在太过惹眼。
    当日又丧母。
    别人就很难把目光分给同日出生的两位王子了。
    “就算不为十七十八，你也该替她考虑考虑，她也只三岁，蜀王府若是倒了，她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你那么疼爱她，总不想她嫁得千里迢迢，都不知埋骨哪里吧？”
    是啊。
    姬飞白想到你。
    你是他一点儿一点儿，从一个肉团子，盘到这么大的。
    他爱你的心思，自然不需要什么来证明。
    如果你不是生在王府……
    姬飞白是生来富贵。
    但不代表他没见过贫穷。
    身为世子，他生来就必须具备一些，别的王子不需要具备的东西。
    学识，眼界，怜悯，产奶，包容……嗯？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不重要。
    反正姬飞白会的东西，很多。
    所以他见过蜀州城最穷苦人家。
    就因为见过，才不能让你也见到。
    更不能让你过上那样的日子。
    你是他掌上的明珠，心头的血。
    你生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更别说往后要把你嫁出去。
    他不许。
    姬飞白已经习惯和你一起生活。
    你们同吃同住同睡，他已经做好准备，就这样抚养你一辈子的。
    虽然，你们身上都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
    到你成年，他如果真要强留着你，或许。
    “何况，她的身世来历，往后……”
    “她的身世来历？”姬飞白没懂，“父王什么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呢。”
    “父王你到底想说什么？”姬飞白心中忽然恐慌。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慌。
    总觉得，有什么要失控。
    “本王是我朝唯一一位异姓王，这事你应该清楚。
    外头的人都说，我是领军作战，立下汗马功劳，实在功劳太大，封无可封，只能做王，这话不全对。
    封无可封的人多了去了，功劳大的人也很多。
    当然高过我的，确实没有。
    但也不至于就要给我个封地，让我做那总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异姓王。
    我之所以能被封王，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先帝的义子。”
    姬飞白僵在原地。
    这事，他从未听说。
    “因为一些缘故，我始终没有改姓，再加上先帝有意替我遮掩，所以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那时候，先帝还只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我大哥。
    另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我嘛，占了早出生几个时辰的便宜，当今圣上，得喊我一声兄长。”
    “你的意思是，你兄弟，给你下毒？”姬飞白皱眉。
    不知道他们是兄弟关系还好，毕竟圣心难测。
    现如今知道了，那就说不通了。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怎么会……
    他向来读的书，都是教他如何御下，如何为政为民。
    倒是没人教过他，上面那些人，那一辈，看来也都是一堆说不清的糊涂账！
    “是啊，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弟弟，给我下了毒。”
    “为什么？”姬飞白胡乱猜，“因为你想造反吗？”
    “我想造反吗？”姬稷自己都愣了一下，还有点不自信，“我没想过啊！你帮我想的？难道你已经开始了？难道我是被冤枉的？”
    “……”姬飞白难得失语。
    “原来你只是说说啊。”
    “如果不是造反，”姬飞白解释，“好像没什么必须对你动手的理由吧？”
    “呵呵，谁说的？”
    “那是为什么？”姬飞白听出另有隐情。
    “因为她的父王啊。”姬稷一声长叹。
    那叹息里，包含着诸多复杂心绪。
    “轰——”
    姬飞白怔在原地。
    那些恐慌终于找到由头。
    所有杂乱思绪纷至沓来，把他人搓圆捏扁，钉他在原地，无法动弹。
    果然是这样。
    你果然不是你爸亲生的。
    心中那一丝丝隐秘禁忌念头，居然真的成为可能。
    他是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养着你一辈子……
    这时候的姬飞白对你，没那些龌龊心思。
    就是纯粹的，想养着你一辈子。
    这世道的人，活着都苦，女子更苦。
    他想你一辈子不受苦。
    “所以她的父王，其实是？”姬飞白隐隐有猜测。
    “对！”姬稷说，他猜得没错，“她父王，便是我那惨死的兄长！”
    “啊？”姬飞白震惊，“不是当今圣上？”
    “啊？”姬稷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这么猜，“你想什么呢？”
    “故事难道不是你横刀夺爱，抢了当今圣上心爱的女子，还让圣上的小公主叫你爹，引发了圣上严重不满，不惜亲自给你下毒吗？”姬飞白觉得是个人都会这么想吧！
    “当然不是了！”姬稷不明白，“凭什么我要横刀夺爱啊！”
    “因为你……”剩下的话姬飞白不太好讲。
    姬稷这个人，说好听点叫多情，说难听点就是随时发情。
    他交往过的女人，真是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
    不是人的都有！
    上到敌国公主，下到青楼舞姬，外到域外魔族，内到尼姑……反正没点儿滥情的本事，很难生出这满王府的儿子。
    当今圣上坐拥满天下的女人，结果生的皇子跟公主数量，加起来都不如他。
    “人们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姬稷语气很痛苦。
    是不是成见，姬飞白自己心里清楚：“任凭你如何努力，也休想搬动。”
    反正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看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