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者眼眸微眯,黑色宽袖一抖,手里顿时多了柄银亮的剑。
“此事与你无关。”
纪枫忙举刀应对, 胳膊抬起的瞬间,肩膀上传来一阵巨痛。
纪枫额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尽全力?挡下了老者刺来的一剑。
但方才那一下, 让他肩膀上原本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
原来那易骨经修复的皮肉, 并非真正的愈合, 只?是用内力?将?皮肉粘连起来。
这给纪枫造成了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的错觉。当?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用来修补的内力?也越费越多, 终于到了入不敷出?的程度。
为了抵挡老者袭来的一剑, 他强行调动内力?, 肩膀上用来粘补血肉的内力?松懈下来, 那里的口子又裂开了。
鲜血顺着胳膊接连不断地淌下,一直淌到指尖, 再渗入刀柄上缠着的布条中。没过一会?儿,布条也吸饱了血水,血淌过刀镡, 顺着刀刃一点点往下。
可纪枫手里的刀丝毫不让,他似乎感受不到肩膀上的疼痛一般,死死抵着老者的剑。
俩人挨得极尽,透过虎头面具上的孔洞,白发老人看到了那双通红而又坚定的眼眸。
“为了要走这秘籍,你连性命都不要了吗?”老者怒道,沙哑的声?线提高了一调。
“你真当?这是能成仙的法器,有了他,就能所向?披靡吗?我告诉你,这东西就是个诅咒,拿走他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他的话说得很重,可面具后的那双眼眸非但没有半点动摇,反倒越发坚定了。
“让我不得好?死也行!这东西,我要定了!”纪枫抵着牙缝吼出?这句,强烈的痛楚让他的声?音喑哑得厉害。
随着话音落下,白发老者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手里的剑刃发出?“咯咯”的呻吟声?,快要坚持不住。
他慌忙后退数步,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
就在?老者退开的时候,纪枫便?如强弩之末那般,全身的内力?彻底支撑不住肩膀上的伤口。
他的胳膊在?瞬间瘫软下去,手指只?够勉强维持一个握持的形状,堪堪架住摇摇欲坠的刀柄。
他撑不了多久的。白发老者想着。
他还记得在?院子里时,纪莫及往他身上贯穿的数柄长剑,尽管这些剑刃已经被他全数拔出?,但造成的伤口足够让他彻底丧失行动能力?。
他其实不理解面前的人为何还要站起来,甚至向?自己挥刀,他伤成这幅样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就算你有命拿走秘籍,你还能支撑到做出?骨人参的那天吗?把秘籍给我,老道我愿意饶你一命。”白发老者最后劝道。
听到“老道”二字,纪枫心一惊,这不禁让他想起那些靠着骨人参修炼长生?之术的道人。
“你也是道人?”纪枫冷笑了下,他明白这白发老者对自己穷追不舍的缘由了。
“你也想学长生?道,用此物长生?不老?就算你拿到这东西,你这一把老骨头,能活到练成骨人参的那天吗?”
“别把我同那些道家败类相提并论。”白发老者怒道。
“你想要骨人参的秘籍,当?然也是道家败类!”纪枫终于再度调转起剩余的内力?,勉强将?肩膀上的贯穿伤补好?。
趁着白发老者因为暴怒而分心的间隙,他以最快的速度往他的腰身劈去。
两人挨地如此之近,这全力?以赴的一击,道人连手里的剑都来不及举起。
但出?乎纪枫意料的,他没有躲,也没有举剑回击,而是伸出?手,往纪枫胸口戳去,那正是骨人参的秘籍所在?的位置。
不知为何,纪枫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道人这轻飘飘伸出?的手指,和那日阿烛探向?自己脑门的手指很像。
可道人的功力?,显然比阿烛深厚许多,倘若挨上他这一下,肋骨定会?被震成碎片……
不,不是肋骨被震成碎片,而是秘籍会?被震成碎片!
他想把我身上的秘籍彻底销毁!
纪枫慌忙将?刀转了个向?,“碰”的一声?清响,刀刃被道人的指风弹出一道破口。
那破口很快就变长变宽,纪枫手里的刀刃碎成了两段。
道人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本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没想到最后关头,纪枫竟为了护住身上的骨人参,放了自己一马。
“你这般执迷不悟,休怪老道我不留情了!”道人再度挥剑,银亮的剑刃笔直往着纪枫的胸膛刺去。
纪枫慌忙举起手里仅剩半截的断刀,刀镡死死抵着道人的长剑。
面对着身负重伤、手无寸铁之人,道人并没有心慈手软半分,他再度调转起内力?,剑刃在?刀镡上磨出?深深的豁口,想将?纪枫手中的残刀彻底报废。
“你以为骨人参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知不知道它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这样说着,纪枫的双眼却越发得血红起来。
“你说谁不是好?东西!?阿烛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纪枫大吼着,在?道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往前一冲。
胸脯迎上了剑尖,转眼便?将?剑刃没入血肉之中。
骊山的前山,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着,顾成英走在?队伍最前端。
他走得并不快,像是散步那般。走了一个多时辰,正好?到了同胡兄事先约好?的时间,从?此地已能看到骊山派的门牌。
可罗山派却还没从?背后跟上来,不仅如此,这一路走来,别说是人,他们连一条狗都没有遇到。
顾成英眉头紧皱,心里越发觉得不安。这地方安静得异常,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走进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
“师父,弟子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他对穆永年请示道。
见穆永年点了点头,顾成英双腿一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窜入一旁的树林。
他双腿蹬着树杆,转眼登上枝繁叶茂的树梢,再一蹬,便?如一只?飞鸟,轻飘飘地落在?了骊山派的围墙上。
顾成英环顾四周,目及之处并无人影,但处处是人生?活过的痕迹。
此处似乎是弟子们的住所,院子里留着各式各样的木剑,还有七扭八歪的草人,漏气的沙包,被磨到发毛的木桩……
这让顾成英想起了自己的住所,看来不论哪个门派,弟子们的生?活总归大同小异。
这些痕迹都很新?,像是昨天刚刚留下,可留下这些的人像是事先得知了什么?暗号,竟消失地无隐无踪。
莫非大伙儿进攻骊山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顾成英不禁这样想。
究竟会?是谁泄露了此事?蓝田、天竺、罗山三派,应当?不会?特地将?消息告诉骊山派,莫非是那些黑衣蒙面的虎面人……
等等,莫非是胡兄?
顾成英顿时浑身寒毛倒立。他惊觉自己忘了一件极其可疑的事,那自称姓“胡”的男子一直蒙着脸,从?未向?自己展露出?真正的样貌。
他这么?害怕被人觉察到真容,恐怕正因为他是自己所认识的、骊山派的人。
从?他的声?音可以听出?,他的年纪并不大,可他的功夫却如此高深莫测……
“坏了!”顾成英一拍大腿,惊慌地转身,向?穆永年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着:
“虎面人是纪枫!那个虎面人是纪枫!师父!我们又被纪枫骗了!他让我们上到骊山,肯定要一举消灭我们!大伙快撤!快下山!”
他边喊边跑着,唯恐来不及。就在?他即将?翻出?骊山派的围墙时,一道银光从?身侧闪来。
顾成英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这抹银光,不偏不倚,正对自己的喉咙。
他慌忙刹住脚下的步子,身子往后一仰,那银光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过去,狠狠扎在?面前的围墙上。
那是枚梅花状的暗器,五片花瓣上长着银亮的尖刺,若是被刮上一下,定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你果真在?埋伏我!”
顾成英怒吼着,拔出?腰间的剑,剑尖笔直往暗器袭来的方向?刺去,却刺了个空。
那不是纪枫,而是一个比他矮上半个身子的陌生?年轻人。
他坐在?轮椅上,一双眼眸微微上挑的,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他的身上缠着麻绳,双手也被结结实实捆绑在?背后,方才的梅花镖,显然不是他掷出?的。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那男子对着顾成英笑了下,不紧不慢道:
“成英,莫要如此急躁,你我今日过来,不就是为了剿灭骊山派嘛。”
“罗掌门?”
顾成英诧异地看着他,他记得清晨点人时,唯独罗山派的众人没有出?现?。
“罗掌门,您是何时来到这里的?”他对罗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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