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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看?着满堂红彩,裴松伸手握紧了汉子的大?手,温声说:“咱俩成亲那会儿,家里?不富裕,没和你大?操大?办,可别怨哥啊。”
    秦既白怔忪,转而却笑了起来。
    他是汉子,虽对外说是入赘,可裴家何时真将他看?作赘婿了,要论亲事排场,也该由他这个汉子担下。
    两手握得紧实,秦既白掌心翻转,和裴松十指交握:“真怨你咋办?给我补办个?”
    裴松挠了挠脸,眉头皱紧成一座小峰,忖了许久后他认真道:“再办一回怪难看?,也没个由头……要么等孩子满月,我同人借了锣鼓也敲一路?”
    秦既白听得笑出?声,伏在裴松颈间去亲他的脸颊:“松哥,我是汉子,大?操大?办也该是我来,又?怎会怨你。”
    窸窸窣窣声响,他伸手进衣内,缓缓掏出?个长形的木匣子,放到?了裴松手里?。
    “这啥?”
    “打?开看?看?。”
    “嗒”一声轻响,木匣子缓缓打?开,里?面是只银钗。
    裴松目光滞了许久,才伸手将那只钗子拿了出?来,指头在钗身上摸了摸,喉咙哽咽起来:“是之前那只?”
    “嗯。”汉子笑着应声。
    秦既白上门提亲时,送过来两柄钗,那柄木钗因着年头久远,已搁置起来。
    这柄他卖皮子换钱攒下的银钗,裴松又?因要给他看病吃药、俩人成亲采买,到?街上换成了银钱。
    那时候没法子,留不住这钗,虽然这是他送给他的头个物件儿。
    而今竟不想,这钗又?回到?了他手中,裴松哑声问:“你买回来了?”
    秦既白点点头,却听男人话锋一转,急声问道:“不是你小子哪来的银子?背着我攒私房钱了?”
    裴松虽管家,可手却不紧,给汉子的银钱足数,尤其每回他进山,更会多塞些铜板。
    秦既白低沉地笑:“你给的我没处花,就攒下了,还?有上回卖了兔皮……好松哥,我发誓再不瞒你了,往后有银子都给你,我是想你能?欢喜。”
    裴松是从苦日子里?过过来的,就算家中生活好一些,可仍然不舍得花钱。
    临到?要生产,孩子越来越大?,身上也开始浮肿,寻常衣裳穿不下,他又?不舍得置办新衣,觉得生产后这些衣裳便不实用?了,因此都是捡着秦既白的穿。
    饶是今儿个裴榕成亲,他也只是换了件少补丁的青布衫,这衣裳早已洗得发白。
    可这钗子,他欢喜。
    裴松笑眼弯弯,伸手将银钗放到?秦既白手里?,侧过身去:“帮哥插上。”
    日光下,银钗泛着润泽的光。
    秦既白指间有些发颤,缓了片晌,这才慢慢插在了裴松的发间,垂眸看?他良久,温声道:“好看?。”
    裴松本来就好看?,虽然总有人说他长得又?黑又?糙,可秦既白就是觉得他好看?。
    他若是个汉子,这英气的模样该是有许多闺女、哥儿喜欢。
    好在他是个哥儿,好在只他一人宝贝。
    裴松抬手摸了摸发间的银钗,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心头却暖融融的。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闹声,有住得近的乡邻提着喜礼登门了,口中满是道贺的吉祥话儿——
    “恭喜恭喜,榕汉子娶亲,家里?就更热闹了!”
    “裴家这是双喜临门,往后定是子孙满堂、红红火火!”
    裴松拉着秦既白迎上去,接过喜礼请人往里?走。
    迎亲队伍还?未回来,却远远听见那唢呐锣鼓声响彻云际。
    陆续赶来的乡邻络绎不绝,有帮着摆放桌椅的,有凑在一处说笑的,连灶房的婶子都探出?头来,高声招呼着“快入席咯!”
    院子里?红绸飘荡,大?红喜字在日头下正鲜亮。
    鼓乐声越来越近,混着乡亲们的欢声笑语,将山间村野的喜庆,酿成岁月安稳、喜乐绵长。
    第93章 哥没事儿
    山雨一来, 倏忽草长,又是?一季夏收时。
    田间?的小麦被南风染透了黄,麦穗沉甸甸地?垂着。
    远处的河沟泛着粼粼白光, 几只野鸭把身子探进水里?, 只留灰扑扑的屁股翘在水面上。
    汉子们扎着粗布绑腿, 弯下?腰挥镰割麦, 镰刃划过麦秆的“嚓嚓”声,在田埂间?此起彼伏。
    哥儿、妇人们挎着竹篮, 跟在后面拾掇散落的麦穗,连半大的孩子也提着小筐, 踮脚把遗漏的穗子往筐里?塞。
    往年?裴松干农活儿最是?下?力气, 如今也只能在家?歇下?。
    田里?缺他一个?劳力不说,家?里?人又不放心他一人待着,总会留个?人陪他。
    有时是?裴椿, 有时是?林杏, 若是?俩人都不得闲, 也会喊林家?嫂嫂或婶子来家?里?坐会儿。
    就?连追风, 也收了性子不往外跑了,安静地?趴在院子里?,裴松一喊它就?过来。
    巧来姚琴也有了身子, 她还没到三个?月,不能太过操劳,便被留在了家?里?。
    这是?林家?的头个?孙辈,陈素娥心里?高兴,变着法?地?给她做好吃食,又回回都给裴松也送过来些。
    日暮时分,远山泛起黛色, 红日缓慢坠进山坳里?。
    田埂上汉子们拎着镰刀回家?,不多时,就?听院外起了动静,秦既白担心身上泥土脏了人,每次都在门口拍打干净后,再跨步进来。
    “回来了?”裴松扶着墙站起身,“那俩呢?”
    秦既白将镰刀靠墙放好,同姚琴打过招呼,走上前来扶他,汉子手里?攥着一束麦穗,怕麦芒扎到人,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林杏去接裴榕了,椿儿想吃闹街的豆沙饼,也跟去了。”
    姚琴的目光在俩人中间?轻轻一扫,唇边噙着笑意,心里?暗忖着可不能在这碍眼,她顺势弯下?腰,拎起脚边的针线筐:“松哥儿,你这小袄子我先带回去了,改好两针再给你送来。”
    裴松手艺不精,本想让小妹帮着改改,可嫂子说她正?也给肚里?娃儿缝衣裳,顺道就?帮他改了,他忙应下?声:“麻烦嫂子了。”
    “这有啥麻烦,咱两家?人不说这见外的话儿。”
    裴松笑着点头,又偏头看向?秦既白:“咋拿束穗子回来?”
    边上有外人在,汉子脸上有些泛红,声音又低又沉:“你昨儿个?不是?说下?不了田,心里?惦记,我就?把穗子给你带回来了。”
    “哎呦这都是?粮食。”裴松嘴上虽嫌弃,可心里?却暖和。
    这小子傻兮兮的,他随口一句话他就?记到了心里?,总要想着法?子给他实现了。
    裴松看着手里?这一束黄澄澄的谷子,似是?看到了一整片灿金的麦田。
    他伸手揉了把汉子的后颈子,笑着道:“有日头晒过的味道,真香。”
    姚琴在边上瞧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得羡慕起来,林业对她也很好,啥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她来,可汉子粗枝大叶,做不出这样有心思?的事。
    姚琴神思?正?飘忽,猝然听见“啪嗒”一声脆响,麦穗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裴松低低的哼声传来,她心头提溜起来,放下?针线筐就?来扶人:“松哥儿,是?肚子疼?”
    有水自腿间?淌下?,裴松紧紧抓着秦既白的大手,茫然开口:“这是?不是?要生了……”
    他日日盼着孩子落地?,可真当要生产时,却又慌张起来。
    本以为秦既白该是?比他还慌乱,却见汉子出离的镇静,他扭头喊狗子:“追风!快去闹街把裴榕和椿儿带回来!”
    追风仰头一声“汪!”飞似的奔出了门。
    他又看去姚琴:“嫂子,烦您去喊下?婶子。”
    “哎哎!”姚琴忙应声,慌得险些绊住脚,缓了缓才拔腿往家?跑。
    疼、忍不下?的疼,肚子一阵一阵地?抽动……
    裴松咬着牙直倒气。
    身侧汉子把他一条手臂环在颈上,大手自后搂紧了他的腰,将他往卧房里?带。
    冷汗扑簌簌往下?滚,裴松眼前一阵白一阵黑,身上发冷,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炕上。
    身下?是?厚实的褥子,俩人的红喜被将他盖得严实。
    裴松感觉腿间?湿了一片,该是?破水了吧,他颤抖着摸了摸肚子,却被边上人握紧了手。
    秦既白跪坐在他身边,将他汗湿的头发往边上拨:“已经喊人去请稳婆和陈郎中了,松哥你疼不疼?”
    握紧他的大手冰冰凉凉的,裴松心说你小子也没想的那么镇定?么,他咧嘴笑了下?,转而又皱巴起脸:“疼死了。”
    秦既白知晓他惯会逞强,若不是?疼得厉害,断不会认下?。
    想到这些,他的心口像被人狠掼了一拳,两手握紧了裴松的手,眼底一片通红。
    ……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天边晚霞褪去,圆月攀上梢头,明星低垂,已是?深夜。